得知傅南烟去抚河,江姿婵第一个冲到帅帐中反对,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才出来,不知沈峥给她说了什么,竟没再阻拦,只端详傅南烟甚久说了一句:“随性这点上倒和她一样。”
她一顿,大抵猜到江姿婵口中的“她”是谁,默默地把伪装用的货物搬到车上。
方一转身就撞见个熟人,傅南烟先是观察了一阵,确定他混在小队中,并非走个过场而已,她皱紧眉头走到那人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
曲良熙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被她吓的一激灵,见是傅南烟才放松下来,“是你啊……”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这四神十六部连副都统都是你爹的人,你还怕有人敢把你这堂堂的厉王世子吃了不成?”
“他们不敢,你那位好都统敢啊!”
提起沈峥,曲良熙怨念颇深。
“怎么说?”
曲良熙这几个月跟着傅南烟风里来雨里去,虽然比从前长进不少,但与一个阴狠毒辣的厌火国君交锋,他到底心里有所忌惮。要不是昨夜沈峥将他唤到帐中,说……
他烦闷地看了眼傅南烟,“算了,没什么。”
……莫名其妙。
她甫一转身,迎面砸来一件粉嫩嫩的东西。
江姿婵道:“拿着,去我帐中换好再出来。”
傅南烟低头,原来是件罗裙。罗裙抹胸绣着两三朵雏菊,下身藕粉色的丝罗自然垂落,将她纤细的身形挑的恰到好处,傅南烟换好裙子出来,军营的士兵们当场神色都变了。
“朱雀部除了江参将还有这么精致的姑娘?”
“没见过啊,朱雀部都是五大三粗的假汉子,何时母老虎堆里混进去一个小美人,我竟然丝毫不知,完了完了,你看玄武部那帮孙子一个个眼睛都直了,我是不是没机会了啊啊啊――!”
“你小子说什么呢?朱雀部都是什么,啊?”
“不不不,我是说……诶――?”
只见性情冷峻,严谨不苟,不受美色的总都统沉稳地朝着小美人走去,他一动,周遭的喧嚣顿时安静下来,只见他在小美人身前停下,垂眸替她系好腰上松垮的束带。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傅南烟闷闷地想:都要分别一段时间了,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
“哦……”
围观的视线快要把傅南烟戳穿了,巴不得看他们发生点什么似的。她灵光一闪,一下子抱住沈峥的胸膛。
“嘶――”
大庭广众之下,众人一阵唏嘘。
沈峥微蹙眉头,却没有将她推开。傅南烟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语,松手分开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软绵绵的唇擦过他的脸,少女柔顺的乌丝翩然从他眼前渐行渐远。
“无,往,不,胜……”
她的低喃仿佛还在脑海中徘徊,对了,昨天她是这样说的。
――你亲我一下我就无往不胜了。
他吻了她的额头,所以她一定会平安归来。
……
车轮轧过古道,两侧几棵伶仃的枫叶将晚秋最后一点火红展现给途径的旅人,官道人少稀疏,就连鸟兽都似乎刻意避开路径,飞向他处。
“你在看什么?”
江姿婵趴到车窗一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傅南烟已经保持这样的姿势很久了。
“不对劲……我们这一路遇到的行人都与我们反方向行进……”
江姿婵瞥了眼,“夏侯佳治那么残暴,抚河郡的百姓肯定会想尽办法离开,出比入多也是正常。”
可傅南烟还是觉得哪里奇怪。
“驾――!”
一名灰衣男子驾马迎面而来,马背上还驮了几件袋装的货物,随着他越来越近,傅南烟逐渐看清了他的面容――
等等,这个人……
“曲良熙,拦住他!”
曲良熙闻声,当即拉动缰绳操控马车倾斜,半个车身横在狭窄的古道上,严严实实地挡住灰衣男子的去路。
“别别别别杀我,我身上只有一点点钱了,都给你们!”
车帘被撩开,现出傅南烟精致的脸,“你别紧张,我们不是劫匪。”
“那你们这是……?”
“我见过你。今晨你快马越过我的队伍,这条路只通抚河郡,看样子你的目的地与我相同,但是为什么现在又折回来了?”
灰衣男子满腹怨念无处撒野,叹口气道:“还说呢!我辛辛苦苦采了一个月的药,按约定往南通药铺送货,结果还没进抚河郡的大门就被一群厌火人拦住了,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去!”
江姿婵在她身旁轻声道:“厌火人早就设防,每一个进出的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检查,上次我去的时候就有了,不过不至于怎么都进不去。”
“只有你进不去抚河吗?”
“哪啊,都不让进!这不,全都是回来的,你要往抚河去啊,我劝你赶紧掉头去别的地方吧,抚河也不知道怎么了,到处都是厌火人,进也进不去,出也出不来的,我听说边境那边已经快打起来了?说不定没多久抚河就是厌火人的地盘了,去了就是送死!”
傅南烟心下一紧,她终于知道一路的怪异感从何而来。
抚河郡以前还放人,是什么导致他们突然紧张起来?
就像是厌火人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划,等他们入瓮!
“厌火人多吗?”
“多!到处都是!”
不好……
江姿婵也嗅到几分不对劲,待灰衣男子离开后,她道:“有内奸,咱们的计划走漏风声了,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要去?”
“现在还不好说夏侯知不知道,我没与他接触过,不知他行事风格。江参将,这件事还得你来分析。我们现下只有两个选择,返程,或是继续前行。”
她虽如此说,眼中却没有半分胆怯,这副临危不乱,镇定自若的样子,杏眸中蕴藏着有如磐石般的坚毅,让江姿婵不自觉地回溯到多年前云锦乐踏上城门前的那一幕。
――阿婵,我只有两个选择。做缩头乌龟,或是做一只把头伸出来的乌龟。那为什么不轰轰烈烈一点呢?我和他的起始便被瞩目议论,现在他不在了,我怎么都要把这场戏唱到结局。
她怔愣片刻。
“……你叫我江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