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怔，贾浩气道：“北边？那不是抚河郡嘛！？”
此时，一匹快马冲破蔚云城门，快马加鞭，一骑绝尘。
那是周衍派出去寻找傅南烟的龙鹰卫，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沈峥看着马蹄下扬起的黄沙逐渐蔓延至眼前，龙鹰卫单身下马单膝跪地，没有片刻迟疑，“主人，傅姑娘在抚河郡消失。”
他脑中如平地惊雷，轰隆一声炸响！
周衍道：“怎会消失，去找了吗？！”
“已成废墟，属下等微薄人力恐怕寻不到……”
随后他说的话便被震耳欲聋的嗡鸣取代，沈峥眼前有一瞬的晕厥，但他至始至终站的笔挺，旁人连分毫异样都看不出来。
然而片刻后，他大步跨出翻身上马，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啪的一声！一脚踢在马屁股上，马儿疾驰，沈峥连阻拦的机会都没给。
“喂，他去哪！沈将军――！”
贾浩气在后面扬着脖子喊，沈峥置若罔闻。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回去，回去！
回去找傅南烟。
告诉她别出京都，皇上答应他会保护她，京都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告诉她不要来蔚云，路澜与她均是他的牵挂，所以他将尽全力保全性命活着回去。
抚河郡位于蔚云边境以北五百里处，是到达蔚云的必经之地。他合上眸子，喉头哽咽。
她来找他……
长途跋涉，艰难险阻，身陷困境，只为找他……
如果不是他，她又怎会去抚河，怎会经历地动……
都是他的错。
马蹄阵阵，又快了些许，践起的灰尘如一匹薄布。
“呜呜呜，娘，娘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忽然，一个孩童的哭声传到沈峥耳中，他停了下来，倒塌的房屋下跪着一个女人，她撑起掉下的房梁，却因无法承受它的重量背颈扭曲，但她却为怀中的孩子留下一片狭小，却足够安全的空间。
幼小的孩子只有三四岁的模样，瘦骨如柴，还不如一头狼体型大，她躲在阿娘用生命铸造的避风港，小脸上尽是灰尘，执着的拉扯阿娘的衣袖，无助的，一声声的喊：“娘，娘……”
他下马，踟蹰走到女孩身边。
女孩看到他，哭着问：“大哥哥，你能帮我叫醒我阿娘吗，是不是小九惹阿娘生气了她才不理我的……”
声音稚嫩而又残忍，生，死，她都不懂，她只当阿娘睡着了。
这片重重的废墟下究竟还有多少人和这个孩子一样失去了亲人……
贾浩气昏庸无能，他若走了，这座城便无人管辖，无人管这流离失所的人……
天彻底亮了。
周衍追到半路，却见一道修长的人影略有失神的向他走来。
“主人，您怎么……？”
“周衍，速速将灾情上报朝廷，请求支援。”
周衍一愣，“是！”
他犹豫片刻，忍不住问道：“主人不走了？”
“这里更需要我。”
沈峥望着破败的蔚云城，心如刀割。他不能因为一个人，舍弃满城的性命，他是将军，他不能……
“那傅姑娘……”
周衍知道自家主人对傅南烟动了心，他清清楚楚的看着主人的变化。如今傅南烟身陷囫囵，九死一生，他不去找她，可会真的安心？
垂在袖中隐藏的手陡然攥紧，指甲几乎陷进掌心的肉中，周衍第一次见到沈峥如此神情，他痛苦而又决绝，他无能为力。
他说：“周衍，我不能去……”
他说他不能。
他似下定了决心，上马返程，一瞬间又成了那个镇定自若，处之泰然的沈峥。
他对周衍道：“召集附近所有龙鹰卫和衙役，火速救援。一个时辰内本将军要知道蔚云受灾详情。你去告诉贾浩气，把他这些年贪污受贿的赃银通通拿出来赈灾，他若敢敷衍塞责，本将军便要了他项上人头！”
“主人，您去哪？”
“军营大帐。”
话音刚落，他便纵马离开，只留下一个孤绝的背影消失在昏黄天幕与废墟的交界线中。
……
“你可认识，一个身着白衣的瞎子？”
“不认识。”楚云景犹豫片刻，道：“朝中没有此人。小野猫，怎么了？”
他捡回傅南烟时，她脏兮兮的，小小的，眼神却像野猫一样，楚云景说她带着一种狠劲，他便喜欢叫她“小野猫”。
傅南烟想了很久，想不出瞎子的样子了，也记不得他的声音，只记得两年前，爹爹的五十大寿，他说要带她离开那个让人伤心的地方。
她信了。
可他没来，她被流放南疆。
南疆，那么远，她有无数次差点死掉，现在她回来了。瞎子呢？还记得她吗？
“正儿八经的瞎子没有，倒是有个半瞎。”
一行人马赈灾回朝，浩浩荡荡，百姓拥戴，楚云景没女装，给她找了个小厮的衣裳穿，她小脸蜡黄，像个干瘦的小男孩坐在了楚云景身前。
“半瞎？”
楚云景俯身在她耳边呼气：“你看那。”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她一眼就在迎接的群臣中看到一个白衣影子，他面如冠玉，相貌出众，一言不发，可看到他便仿佛自己都跟着静了下来。
时间也静了下来。
她移不开眼，那人仿佛感受到什么，抬眸看向她，傅南烟忙低下头。
“你可知他是谁？”
“谁？”
“大楚第一左相，皇上眼前的红人。”楚云景挑起她的下巴，“同时也是本王最大的对手，你看他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吗？”
“不是。”傅南烟下意识道：“他不会是左相，他哪有那么厉害……”
他会掉进枯井里，还是她把他救上来的。他那么笨，怎么会是左相呢？
“他是你的对手？”
“对。”
“他很坏吗？”
“他恶贯满盈。”楚云景勾唇，如邪魅般在她耳边诱惑道：“如果没有他，我就能平步青云，登上大宝……小野猫，你替本王除了他，可好？”
楚云景的声音那么近，灼热的气息烫的她脸颊绯红。
她说：“好，我替你杀了他。”
杀了他。
她再次抬头，看向那个楚云景的对手。
“他叫什么？”
楚云景道：“沈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