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这个时候曲良熙到杜鸿云跟前说一句:“好像你的靠山是我爹,而刚才你还要揍我。”杜鸿云该是怎样的神情?会不会和吃了屎一样难看?
诚然,军帐内傅南烟和沈峥只听得见他的哀嚎,具体杜鸿云都嚎了什么,如此远的距离,他们听不清楚,傅南烟道:“我看这个杜鸿云还不如贺信瑞有能力,顶多废柴到了极致,就连怎么算计人都不会,今日当着众军士的一席话,更是把军心失的干干净净,以后他在军营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他心不坏,只是对我心生不满。”
傅南烟接过他喝完水的瓷杯,道:“这世上哪有纯粹的好与坏,大部分人都是两者共存的,但能因为他存了几分善心就抵消他生出的恶念吗?功过本就两码事,做了好事当奖赏,做了坏事,便该按规矩罚,他就算是副都统也得老老实实的受着。”
这番理论倒是能看出几分她心中的善恶观。
“不错,谁教你的?”
傅南烟一顿。
“我师父。”
细细数来,沈峥在各种各样的情境下听她提起“师父”不下五次。到底她的师父是个怎样的人,沈峥曾让周衍去查过,不过,现在事务繁多,他也没那个闲心去探究了。
“你师父教会你很多东西。”
她望着沈峥,一幕幕记忆涌上脑海。她透过沈峥去看弱冠之年冷峻圣洁的他,两个影子逐渐交叠,重合,傅南烟从未质疑过他们是两个人,只是沈峥不记得。
“是的,我因他而生。”
沈峥一直知道在傅南烟心中,她那位师父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但亲耳听到她承认又是另一番感受,她用如泉水般的嗓音提起另一个人,那般深情,专注,和她提起自己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总好像差了些什么。
“现在仍是吗?”
傅南烟摇了摇头,“不,现在因你而活。”
两人谈心之际,帐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原来是江姿婵带着情报回来了,请沈峥去议事帐详谈。沈峥把傅南烟带在身后,江姿婵穿的是普通女人穿的罗裙,梳着发式,妙曼的身材凹凸有致,尽管她和傅南烟的娘一个年纪,风韵却是仍存,傅南烟不由多看了几眼。
江姿婵风尘仆仆的回来,赶了一天的路,方趁着歇脚的机会喝了口水,宋继顺了顺她的后背,“慢点喝。”
沈峥耐心的等她平复体力后汇报:“禀总都统,抚河郡的形势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严峻数倍,我们必须立刻将其从夏侯佳治的手中收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沈峥:“坐下细说。”
江姿婵化身商女到抚河郡卖货,却在郡口就被拦了下来。原本敞开的城门被封的严严实实,每一个进入抚河郡的人都要接受严厉的审查方可过关。检查郡口的就是厌火人,江姿婵在抚河郡探听消息的途中,也看到有许多厌火人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抚河郡,数量惊人。
看样子夏侯佳治早就想攻打大楚了,这些年一直在做准备,而他们竟然毫不知情。
“裘力死了,如今整个抚河郡都是厌火人管理,我怀疑夏侯佳治就在抚河郡的孟员外家落脚,这几天我走遍抚河郡四处,唯独越是靠近员外的府邸守备就越发森严,恐怕那里就是他们统治的核心。”
不仅如此,江姿婵还把厌火人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杀三个人的事情说给他们听。
“他好像在逼迫谁妥协,如果那人没有妥协就继续杀。”江姿婵道:“抚河郡的百姓告诉我,厌火人还押了许多壮丁去东山采硝石。”
傅南烟嚯的想起之前与沈峥讨论夏侯佳治下落时提出的假设。
“东山盛产硝石……?”
如此说来,夏侯佳治选择占领抚河困郡的理由也找到了。
江姿婵:“不错,抚河郡的百姓也是最近才知道东山蕴藏着丰富的硝石资源。厌火有一种特殊的武器,我们称之为火罐,当年我跟随楚少危御敌便吃了它不少亏。火罐杀伤力巨大,一旦大批量制成我军必将深受其害,我们一定要阻止夏侯佳治的阴谋。”
……
晚上傅南烟给沈峥熬药,沈峥似乎又发病了,他坐在案前频频揉捏太阳穴,一言不发,极为阴沉。
“过来。”
沈峥粗砺的掌心覆到她后脑,他没有过多的碰她,与傅南烟之间隔了一段距离停下,仅仅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合眸,傅南烟听见他气息粗喘,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
即便发病也不想碰她,疼痛难忍之际他竟寻求自己的味道,以抚折磨。
她心疼这样克制的沈峥。
傅南烟主动将他们之间微薄的距离化为乌有,贴上他的额头,钻进他怀中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微怔,蹙眉道:“你这是什么动作,下来。”
“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你先下来。”
“不。”傅南烟低头看着扶在她腰上的手:“你明明在口是心非。”
他是怕她摔了。
蛊虫又在他体内作祟,沈峥没力气教育她。他微叹声气,抵不过对怀中温香软玉的贪念,他靠在傅南烟肩膀上,唾弃自己道貌岸然,又舍不得放手。
“唱吧。”
她哼起阿娘给她唱过的歌谣。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怕引起帐外守卫的注意,傅南烟唱的很轻,她嗓音本就好听,哼起歌谣来更是安宁。恍然间沈峥好像又从地狱迈回人间,人间有他的意难平。
莫名的,这一刻,沈峥忽然发觉他大概对阿泱是有一丝喜欢的。
她那么好看,窈窕淑女便是她这般模样。她聪敏又贴心,善良也明理,能刚强的斥责犯了错的人,也能柔软的在他面前哭的娇滴滴,谁会不喜欢呢。
可他这样的人配不上阿泱。
阿泱的路还很长,她还小,他却是能活几年都不知道的人,怎能自私的占有她,毁了她的未来?
“亦承,我唱的好不好听?”
他莫名有些难过,这样的情绪甚至压过了蛊虫的折磨。
“嗯。”
傅南烟并不知他在想什么,她眉眼弯弯,“那你喜不喜欢?”
沈峥喉结微吞,把她搂的更紧些。
“喜欢。”
你与歌谣,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