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烟随着沈峥的马车入宫。
本来两辆车,一辆楚云景的,一辆沈峥的,停靠在沈峥家门前等楚云景换衣服。傅南烟知道楚云景那睚眦必报的性子饶不了自己,便抢先一步进了沈峥的车,赖着不走。
沈峥拿她没办法,纵着。
她便坐在沈峥对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调侃他。
重生后还是她第一次踏入这极为熟悉的地方,宫闱深深,亭台楼阙,华丽庄严。她曾站在整个皇宫最高处俯瞰,一砖一瓦尽入人眼,这么大的地方就算死了一两个人也不会被留意,那时候她想,如果她杀死了沈峥呢?或是她自己也埋骨于此,百年之后是否还有人记得她?又该怎么评价她?
――傅南烟其人,工于心计,狼心狗肺,害死其师,不忠不孝,恩将仇报,终受千刀万剐,暴晒于城墙三日三夜,死有余辜。
“到了。”
若不是形势所迫,傅南烟一辈子也不想再踏入这个地方。
这里实在是……太脏了。
“你还是第一次来吧?”刚下车,楚云景就不忘嘲讽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像米粒一样小?”
傅南烟摸摸鼻子,追到沈峥身边喊道:“是是是,二殿下见多识广,厉害极了。”
沈峥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派人送你去伊人坊,宫中不比外面,事事小心,慎言。”
“公子在关心我么?”
他没说话,傅南烟跟在他身后,却觉得十分有安全感,黏上去道:“没关系呀,若出了什么事只要报上公子的名,再言明我是公子的女人,看他们谁敢动我?”
他顿住脚步,傅南烟险些撞上他后背。
“……好了好了,我不胡说便是。”
垂下眸子,没由来的有些失落,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只精美纯粹的玉佩,殷红穗子左右晃动,只见玉佩中央印刻着两个字――亦承。
沈亦承,沈峥的字……
“这是……”傅南烟惊诧,沈峥把贴身带着的玉佩拿出来做什么?
“没处放,帮我拿着。”
傅南烟顿时明白了沈峥的意思。她若被人纠缠,空口无凭免不了受欺负,而拿出玉佩则证明她与沈峥关系不菲,便能借着沈峥震一震他们,让他们不再敢造次。
沈默寡言的沈峥细心如此,傅南烟心头微颤,小心翼翼的接过,放在最里的暗兜里,“好,我这次一定完璧归赵。”
“我与二殿下先去见皇上,你自己小心。”
他要走,傅南烟拉住他袖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沈峥问:“怎么了?”
楚钧素来忌惮沈峥,即便沈峥也是他的孩子。虽然傅南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可综合上辈子的经历来看,每次楚钧都要说些不中听的话,存心堵沈峥,气沈峥。而沈峥每次见完了皇上,心情都不太好,常常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半天不出来,那时候他谁也不见。
这辈子呢?楚云景还是那个楚云景,想必楚钧也还是那番狗样子,再加上一旁还有一个楚钧一直很看好的,名正言顺
的二儿子,定要借楚云景来踩沈峥几脚,还不知道又要说什么难听的话……
她只希望沈峥别因为楚钧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难过,可这话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也只能作罢,摇摇头道:“没事,就是想到要和公子分别一段时间,心里就舍不得。”
沈峥静静打量她,“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话本啊。”
“话本?”
“市面上很火的一种文体,大概是讲些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总之都是胡扯出来的,不过很好看,要不等你回来我念给你听?”
“不用了。”沈峥道:“但这些话,不许再与旁人说。”
傅南烟有些诧异,师父这是什么意思,怕她胡言乱语惹出什么是非?倒也合情合理,毕竟沈峥有个圣人的心,看她平时如此轻浮,怎会不提醒一句?
“公子放心,我只和你说。”
他没再说什么,似是放心下来,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傅南烟在心里祈祷,希望楚钧能给自己儿子留点口德,毕竟以后他的子子孙孙们都要被楚云景弄死了,能给他收尸的也就只有沈峥了……
沈峥安排的太监要带她去伊人坊,傅南烟摸了摸怀中的玉,道:“不用了,我自己转转。”
皇宫这地方,她比领路的小太监还要熟。
每一寸,每一砖,她都切切实实的走过。从南疆的阿鼻地狱走到皇宫的重重楼阁,一个是世上最轻贱的不毛之地,一个是世上最繁华的锦绣皇城,如此巨大的反差她一路走过来有多么不容易,又怎么会不珍惜?
她就是在这,步步算计,玩弄人心,害死了沈峥……
去伊人坊之前,傅南烟去了一个地方。
皇城极乐宫。
极乐宫地处皇宫北部,是个供异域之人玩乐享受的地方,她走到门口却被守卫冷冷拦下:“站住!什么人?!”
傅南烟拿出沈峥的玉佩,守卫见了上面的字,忙恭敬的后退一步行礼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阁下请!”
走进极乐宫,入目的第一眼便会被巨大的圆形鱼池占满视线。鱼池镀了一层金膜,清澈的水波光涟漪,金光闪闪,而鱼池外如被数条金龙盘踞,金龙之间各有不同,神态迥异,生动的使人敬畏。
此时宫中有不少人,更多的是卷胡子卷头发绿眼睛的异域人,他们穿着五颜六色,风格不同,使人眼花缭乱。
傅南烟直接越过了大殿,娴熟地转入一个空旷许多的房间。
乐声,玩乐声通通消失,只闻一阵扑鼻的草药香,越过屏风,整齐的排列着七排书架,书架每层都覆上一层细腻的土,上面种了各种各样长相奇怪的草。
此时,一个身着藏蓝色锦衣的男子正屈身于书架之间仔细浇水。
这便是她来皇宫第一个要找的人――慕容修。
“慕容先生。”
慕容修拎着水壶,静静等细长的水流浇灌入土,弥漫开后才直起身,转身去浇下一株他心爱的珍奇草药,就像没听见她在喊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