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良熙猝不及防地被她抡了一下,那扫把都是干硬的枯草捆在一块的,打一下就像竹条抽似的疼。他喊了声,秉承着不对小孩,还是女孩的原则没有动手,只抬起胳膊挡住她的攻势。
“喂,你有没有礼貌,你爹娘没教你什么是敬爱长辈吗!快住手!”
扎着三鬏鬏的女孩压根不理会他的叫嚷,手里一下比一下用力,就连傅南烟也受到波及。曲良熙忍无可忍,一把握住扫把竿,女孩哪里抵得过他的力气,反过来身子后仰,栽歪到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
砰地一声,院落安静下来,女孩倔强的坐在地上,咬着唇,愤愤地仰头瞪着他们两个。
曲良熙纵是有话也被这眼神给瞪了回去,“我……我不是故意的,傅泱,你给我作证,我没想推她!本世子就是再怎么不靠谱,也不会欺负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
女孩脆生生地喊道:“就因为爹爹不能走路,你们把我当成小孩子,才这么欺负人!”
她话里有话,想必其中有什么故事。
傅南烟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伸出手去要扶她起来,女孩很戒备的反推了她一把,当即将傅南烟推倒。
“傅泱!”
曲良熙快步上前接住了她,眼中充斥怒意。
这孩子软硬不吃就算了,还对傅泱动手,简直欺人太甚!
“兰儿!”
正在他准备教训教训女孩的时候,屋内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男声,滚轮滚过房门,为方便四轮车通过,所以并未设门槛,男人坐在椅上,缓慢地移到兰儿身边。
“爹爹!”
倪兰爬起来扑进男人怀中,方才没哭,这下却掉尽眼泪,不知经过的还以为他们欺负了孩子。
男人长臂拢着倪兰的背部,以一种保护的姿态道:“二位,在下先前就已告知钱家庄主,此地东至百草堂,西至后院,南北各临两家,一石一土,一花一木都不卖。为何你们还来?若再这般纠缠不休,别怪在下告知衙门,请官府来解决此事!”
“倪大夫,您误会了,我是来求医的。”
倪方泽眉头微蹙,苦笑声。
“三径之资,牵船作屋,在下父女尚且无处安生,何来闲心救治他人?你请回吧,兰儿,我们进屋。”
三径之资……
再综合方才兰儿和男人所说的话,似乎这块地正在被他口中的“钱家庄主”强取。
怪不得刚才他们路过的时候虽看到许多房屋,居民却少之又少,应当大部分都已搬走了。
即便知道他们有苦衷,傅南烟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自己拒之门外。
“云淮先生旷达不羁,一生云行四海,悬壶济世,您身为他的弟子就是这般继承他的志向吗?”
男人手推四轮椅的动作一顿,随后转过身。
蔚云城中,人们只知淮先生,却不知淮先生的本名叫什么。
面前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为何能准确地说出他的名字?倪方泽审视她道:“你是何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果然是他。”
淮先生,百草堂,如她所想果然不是巧合。
云淮当年游历到此处停脚,培养了一个徒弟,还建了另一处百草堂。但他现在又不见了……上辈子沈峥为了救她来找的神医,就是云淮的弟子吗?
这真是……说不上的感觉。
沈峥危在旦夕,不容她浪费过多时间,傅南烟直接道明身份。
“我娘叫云锦乐,准确说来,他是我外祖父。”
倪方泽怔愣半晌。
过了许久,他道:“胡说八道!你怎会是……你拿什么来证明?”
“我那位外祖父不在,我娘也死了。您非要我拿什么东西证明才肯相信,我也束手无策。不过,有一则传言不知您听说过没有,云锦乐之女生来后腰处便有一鱼形胎记,让兰儿随我进屋看一眼,我的话你不信,她总不会骗你。”
那则传言,沸沸扬扬的传到了蔚云。
当年楚少危为守蔚云大败厌火,建下汗马功劳,深得民心。在蔚云百姓的心中,楚将军之威甚于皇帝,因此也比其他人更加关注一些。
傅南烟身为他的女儿,朝堂之上出了那么大的事,就要很快就传了出来。只是他们至今还以为她被囚禁于皇宫中,倪方泽也不例外。
他让兰儿到房中查看,傅南烟褪下衣衫,后腰处的红色胎记便和画上去一般的精致,兰儿还十分谨慎地用沾了水的手帕蹭了几下,确认并不是画上去的,她将这件事告诉倪方泽,倪方泽终于相信傅南烟没有说谎。
他把傅南烟和曲良熙带到屋中,简单寒暄几句后问道:“你怎会跑来蔚云?还有,你方才说来求医,可是身体有恙?”
有的事不能让曲良熙知晓过多,傅南烟把曲良熙打发去照顾兰儿,屋内只剩下她和倪方泽两人。
“倪大夫,倘若一个人从小身中蛊毒,三年一复返,如此病症您可有法子医治?”
“蛊毒?蛊毒算不上病,却比人本身的病症更难治愈,蛊虫分许多种,每个人的体质和情况都不一样,具体有没有办法,还得我看到病人后才能下结论。”
“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无论如何,都请您帮我保住他的性命。”
傅南烟起身,毫不犹豫地跪在倪方泽跟前。
倪方泽惊慌地扶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倪大夫,外祖父不知所踪,娘亲命殒京都,我唯有他一人……他是我的命,救他便同于救我,救下云家唯一的血脉……”
她借云淮之名无声威胁。
倪方泽顿了顿,终是叹了口气,俯身把这尚未及笄的孩子扶起来。
“我明白了,你尽管把人带来便是。倪某必尽毕生所学,报师父相授之恩。”
傅南烟不会白承人情,她道:“您放心,钱家迫您卖地之事,我亦会为您解决。”
两人回到军营后已是夜晚,傅南烟怕沈峥找不到她着急,匆匆回了她的军帐,来不及点灯便开始换寻常士兵穿的衣服。
她太过焦急,手忙脚乱地往榻上摸衣服,怎知,黑灯瞎火中却摸到一阵温热,沈峥把她的衣服递过去,偏过头沉声。
“穿上。”
暗色中,沈峥耳根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