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是这样,傅康明不喜欢她便说得通了。当时云锦乐已经嫁给他,却怀了别人的孩子,他就算再宽容,又如何能容忍傅南烟的存在?
“果然,我的出生是一个错误……”
她摇摇头。
“别这样说。”江姿蝉握住她的手道:“也别这样想,我相信锦乐很爱你,如果不爱,她根本不会生下你。你知道吗?那是京都最混乱的一年,但她从来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也从未想过抛下你,她一直都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守护你,哪怕……仍让你受到伤害,可她真的尽力了。”
她期盼地望着傅南烟,希望她不要误解云锦乐,也别妄自菲薄。
傅南烟摇摇头,她比江姿蝉想象的其实更加平静。她活了两辈子,有的事,她早就看淡,随遇而安,不再执着。命运本就无常,每一个人都起到推动的作用,若要怪,怎能单单怪罪一个人,那么多的人,怨的来吗?
“虽然她在我生命中出现的不多,更多描述出自他人之口,但我很庆幸,我有这样一位母亲。如果她没有坠落城墙,我会把沈峥领到她跟前吧?”
阿娘一定也会很喜欢沈峥,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
他们成亲的那天要拜她三拜,然后她会牵着傅南烟的手,把傅南烟送进洞房……
如果她没有跳下城墙……
江姿蝉一震,“不,不是……锦乐绝不可能轻生,她的死,绝不是她所想的。”
傅南烟愣住,“为什么?”
“因为有你。”江姿蝉道:“因为有你在,哪怕楚少危被万箭穿心,她也会拼命的活下去,因为她还要看着你长大啊。”
傅南烟如梦初醒。
江姿蝉说的不错。
在傅家战战兢兢,苟且偷生那么多年,哪怕一年只被准许见女儿一次,云锦乐也一直坚守着。他们每次见面,她嘴角的笑意都如沐春风,她把仅有的,却又最宝贵的美好尽力呈现给小小的傅南烟,她坚持了那么多年,又怎舍得只留她一人?
“那我娘的死,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江姿蝉眼眶微红,“我是个逃兵,厌倦京都的尔虞我诈,逃离到遥远的边境,那时我已和锦乐断了联系,偶有书信往来,她一直告诉我她很好,可我却从不知道竟有你的存在,她隐瞒了我很多事,就算到她死,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有一点,”她笃定,“锦乐绝不会轻生,她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想象的都要坚强。”
久久的沉默。
好像雪花落下都有了声音,那么轻盈的散落,而又沉重的坠到傅南烟心里。
突然,房间内再次传来压抑的痛呼声,傅南烟回神,下意识地站起身向房内走去,却又在半道停了下来、
狐氅掉在地上,和雪地融为一景。
江姿蝉问:“怎么了?”
“……他不让我进去。”
第一天的时候,傅南烟进去过。
她推开房门冲到沈峥身边,看到他被很多个下人尽全力的压住四肢,往日清冷又俊美的脸上青筋暴起,身上一道道血痕和淤青,都是他在痛苦中折磨自己留下的痕迹。
她为他整理好的头发与血水,口水,汗水粘作一团,那时,她走到沈峥身边想要帮忙,却是沈峥在极大的痛楚中,小心翼翼,却又控制不住力道的攥住她的手。
他说:“出去。”
他不愿。
不愿让傅南烟看到他这般不堪的样子,甚至眼中些许祈求。
她何时见过这样的沈峥?
他那般高傲的一个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都不愿与同龄孩子一块乞讨,他宁愿饿死也不会低头,可他却对她露出了祈求的表情……
傅南烟咬咬牙走出屋子,身后再次传来霹雳乓啷的声响,她望着腕上一圈青紫的指印,俯下身将唇贴在上面。
她知道,那是独属于沈峥的温柔。
江姿蝉和男人呆的久,知道男人最不愿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弱势的一面,她叹息一声把傅南烟拉回到廊下,“会好的。”
傅南烟点点头,好像也在说服自己――会好的,一起都会好起来。他们经历那么多苦难都熬过来了,老天又怎会舍得让他们再次分离?
“你们两个啊……”
江姿蝉从一开始的反对,到现在也变得动摇,毕竟两个孩子真的太不容易了。
“那天,东山爆炸,沈峥抱着你走出来,我们都以为他没事,怎知他一直在死撑,直到把你交到我手上才放心地倒下。”
傅南烟怔住,她竟不知,那天她失去意识后竟是这般……
江姿蝉继续道:“他中的箭上有毒,激发他体内的蛊虫躁动,第一天他就疼醒了,可意识却是模糊不清的,他断断续续的醒来,每次都似乎在寻找什么,后来是倪方泽让我们把你带到他帐内一起养伤。他每次睁开眼就能望到你,果然,知道你没事,他醒来的时候也就没那么难以控制,倪方泽说,他甚至多出精力去把蛊虫压制了下去。”
傅南烟微微颤抖,心如刀绞般的疼。
这些她都不知……
她的亦承啊……
无声隐忍的爱意,深沉、磅礴,无时无刻将她包围。
“从前是我不对,沈峥的确和他爹娘都没关系,我见了那么多男男女女,想不到还有谁会爱一个人爱到这般境地。”江姿蝉搂住她的肩膀,“有你在,他一定会熬过来。”
屋内的人痛呼,屋外的人无声落泪。
突然,痛呼戛然而止,沈峥死死咬住唇齿,与蛊虫斗争,而傅南烟也抹干泪水,两人虽不在同处,却是同心。
因为他们都知道,深爱的人在苦苦等候。
……
十天后,倪方泽推开房门。
他精神状态很差,像比进去前老了十岁。
“爹爹――!”
倪兰扑到他怀里,打破死寂,众人怀着忐忑的心情望着倪方泽,仿佛在等最后的宣判。
倪方泽摸了摸倪兰的头,“蛊虫取出来了,人都没事。”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宋静恬激动的晕了过去,钱翰忙将自家夫人接住,却也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
“好,好!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靠在一旁柱子上的曲良熙注视着傅南烟二话不说地冲进屋中,“切”了一声,不悦地喃喃道:“算你命大……哼,不过这样也好,再出点什么事,就要有人跟你一块殉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