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峥病的厉害。
几年未曾发病,这一下染了风寒,病来如山倒,时常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前两日把杜鸿云狠狠地教训了一通,终于安稳些许,不再闹事。
专门用作议事的大帐中立着一个长方的沙盘,模拟了蔚云城周边的地貌与地形。
与厌火国相勾连的地势中,有巍峨起伏的连绵群山,也有戈壁茫茫的无垠大漠。
行军打仗,若想赢,必须要熟悉地势,合理的利用每一处大自然的巧夺天工,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清明镜戴在右眼,由于长时间的佩戴而在他的鼻梁处压下一个浅浅的痕迹。
帘帐被撩开,江姿婵走了进来。
“您找我。”
他立在沙盘旁,指着一块连绵的山脉,山脉向南立着一个小巧的红色旗子。
那正是厌火的军队所驻扎的位置。
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就是蔚云城,大楚最南的关口,若被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嗯,有点事麻烦江参将。坐。”
沈峥摘下清明镜,揉了揉犯疼的太阳穴。
“您说。”江姿婵也不客气,当即坐了下来。
沈峥道:“四神十六部自建国后便驻守于蔚云城外十里处,闲事务农,战时戍边,无事不征兵,这些年来可有变化?”
“从我来时就是这样的模式,据我所知没有变化。”江姿婵道:“说起来四神十六部也没有休息几年,楚少危蔚云之战击退厌火以后,才换得这段时日的安稳。”
“也就是说并未扩张过人数。”
“正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四部人数差异过大,不太寻常。”他面前铺着一张薄纸,上面记录了四神十六部的每年支出汇总等等,其中人数上一项,其他各部皆是十万左右,只有青龙部人数达到了二十三万。
江姿婵解释道:“这是正常的,朱雀部擅长突袭,白虎部擅长骑射,玄武部最擅排兵布阵,便是青龙部以人数占优势,历年以来都远远地超过了其余各部。”
还有一句话江姿婵没说,但是青龙部没什么其他的特长,若打起仗来便是冲在最前头的步兵。
“不,你看。”沈峥将每年的汇报摆到江姿婵面前,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人数一项,江姿婵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费解道:“这怎么了?”
“对比其他三部的人数,虽有增长但趋势不大。”
经此提醒,江姿婵再对比青龙部,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怎么差这么多!”
白虎,玄武,以及她麾下的朱雀部,每年的人数增长只有数千人左右。而青龙部竟达到了上万。
“这……我之前竟从未注意。”
江姿婵二十七岁被京都风云伤透,自请戍边,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彻底征服了朱雀整个部。她来之后便安安心心戍守边疆,所幸这些年来也没什么战事,旁的也不曾注意过,这么多年她倒是第一次正视人数这个不起眼的问题。
“不可能,宋继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江姿婵道:“他是什么样的
人,我可以用性命担保!你若不信,我这就把他叫过来!”
“江参将稍安勿躁。”沈峥道:“今晚叫你来只是想了解之前是否有扩张军队的行为,至于究竟怎么回事,还是查清楚再问为好。”
“也是,不过将军,我与宋继行事近十年,他虽性情古怪不爱言语,心地却极为善良,还望将军明察秋毫!”
收来路不明的人进军营,这件事可大可小,若往大了说,那便有通敌之嫌,要杀头的罪过!
江姿婵出门后,便觉心绪难安。
四神十六部这些年过的太过安逸,勾心斗角便多了起来,宋继素来不屑争这些事,不过总免不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不行,她还是找宋继问问比较踏实。
正想着,突然余光闪过一个行为鬼鬼祟祟的人影,那人穿着军营的盔甲,弯腰趴在营帐边探头瞧瞧地看,江姿婵留意到他,屏息,放轻动作走到他身后。
傅南烟被人提了起来。
扭头一看,身后一个风姿绰约身材堪称完美的女人轻轻松松地提着她的衣领,神情先是冷漠,再变得诧异,最后恍惚。
看她这一身装扮应当是位长官,而在大楚的历史中女长官更是屈指可数,在楚均在位期间只有一个,那就是江姿婵――红衣似火沓流星。
当年红极京都的两位美人,一个是白衣如雪照清渠的云锦乐,另一个便是这位。
傅南烟一怔。
她没想过会用这样的方式与她娘的故人相见。
上辈子玩弄权术,所行之事所想之思如一场棋局,江山做棋盘,世人为棋子。而她只需要待在京都,便可以操控每一步棋。
江姿婵亦是棋局中的一份子。
他们在朝堂相见,江姿婵不屑于她攀附楚云景,只当她是楚云景的一个玩物,却不知,多少人的死都是她这个“玩物”一手谋划。
当她逐渐败露,江姿婵对她更为唾弃。
很久很久以后当她知道傅南烟竟然是昔日好友云锦乐之女,她眼中的失望,傅南烟已经不记得了。
毕竟,对她失望的人那么多,她没办法一一记得。
只知道她不希望自己是云锦乐的女儿,她觉得,自己不配。
“你的眼睛……”
夜幕之下,灯火扑朔,只依稀看的清她的面容,可若离得近些,并不是什么都看不到。
她五官精致,不似男子,尤其她的眼睛……太像锦乐了,就连眼窝的深度,眼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和记忆中的完全重叠,好似从锦乐身上扒下来安到她身上般。
傅南烟想起自己还伪装着身份,揉了揉眼睛道:“妈妈呀,女的,军营里还有女人?”
她伸出手去勾江姿婵下巴,“妞儿,给爷瞧瞧~”
咸猪手般探了过来,江姿婵眸子一缩,一把将他丢到地上,只听一声“哎呦喂!”,傅南烟屁股先着地,在暗处皱着眉头,不得不说,真疼。
怎么可能是她……
江姿婵为她刚才的想法懊悔,这毛头小子怎么可能跟锦乐那般出尘的人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