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伤刚包扎好，沈峥不让她乱动，傅南烟偏不，可在即将触碰到他微凉的薄唇瞬间，她停了下来。
她没办法无视心底涌上的奇异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藏了进去，膈的她难受。
原来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
所有的凉薄冷情，都是因为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你后悔吗？”
她突然问：“她那么信任你，可你没有保护好她，还把她丢在破庙里，她那么奋不顾身的走向你，只要和你在一起，就算是死她也不会怕吧。可你把她弄丢了。”
“她再也回不来了。”
傅南烟想故意刺激沈峥，想从他平静又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到变化，想把他镇静自若的面具打出一条裂缝。可沈峥只是那样从下向上地望着她。
他眸光那样幽远深沉，仿佛……充满着这世间最温柔的爱意，但傅南烟知道这份爱意不属于她，他只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阿泱，我欠了她两条命，如果没有她，或许我早就死在了那个山洞里。我一生行事谨慎，做过的决定从不后悔，只有她……是我失而不得的遗憾，是我的心魔。”
“所以我下定决心，如果老天施恩让我能再见到她，我定把九州最好的东西给她，疼她护她，只要她开心，纵使要我与天下为敌，我亦心甘情愿。”
傅南烟震惊又心酸。
“你竟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她喃喃。
“若她在天有灵听见师父如今这番话，也值得了。”
那她算什么呢？
杀手，谋士，楚云景手中染了血的利刃，沈峥缅怀故人的替身。
父母不明，亦是个不得真心的累赘。
整整十七年，没有一个人对她真心，就连沈峥也把她当成别人。
她嗤笑了声。
够了，所有的怨疣合该了结。
傅南烟早死了。
死在她出生的那一刻。
这世上只有傅泱。
杀人不眨眼的傅泱，玩弄人心的傅泱，恩将仇报，淡情重利的傅泱。
她猛地低下身，肩膀的伤口被撕裂渗出鲜血，傅南烟也无视了那轻描淡写的疼。比起她的心，这一刻任何东西都举足轻重。
她闯进沈峥的领地，在他口中肆虐。
手指带过的地方如被点了火，沈峥着了魔，随之傅南烟的视线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砰的一声，她被压在床上，沈峥的某一处正顶着他，微微喘息的声音如此明显地传进她的耳朵。
沈峥并没有接下来的动作，是傅南烟倏地抬眸与他对视，那一瞬间沈峥就意识到傅南烟变了。
如秋水般温柔的杏眼已变的刻薄，凌厉，再无往常天真晦涩的模样。
“我收回前一句话。她不会安息的，她恨你。你抛弃了她，不管过了多久她都不会原谅你，错了就是错了，永远也挽救不回来。”
“她死了，只有我能陪你。”
沈峥幽深的眸子里投映出傅南烟的脸庞，当她重新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刻，他信了神迹，也信了恩赐。
他不是寡情，只因为有个小姑娘百折不挠地闯进他心里，他再也装不下别人。
“嗯，只有你。”
……
四年后，沂宁山。
此时长风呼啸，回声不绝。
傅泱被手下从崖边搀扶着远离，她盯着幽深的山谷出神。
高思远死了，只留下一番匪夷所思的话，他说：我等守此鱼符数十年，不曾复兴殿下之光辉，有辱使命，我，有愧！
他口中的殿下是何人？
“禾山，你带人到山下搜寻高思远，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禾山，便是因冤狱打入死牢的何万山。当年傅泱狸猫换太子将他救了出来，并许诺保护他幸存的亲人，还答应他有朝一日一定为他翻案，只是他从此以后需要改头换面更改身份，留在她身边为她效力。
傅泱确实做到了，两年前她将当年冤案的细枝末节和不妥之处一一整理收集，连同证据一起呈递给皇上，毕竟是冤罪，皇上处罚了当年徐青萍留下的漏网之鱼，但顾及皇家颜面没有声张，只答应翻修何家百口的陵墓，再给他的亲人一笔钱财，确保他们后世无忧。
对于如今的禾山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从那以后他更忠心地为傅泱效力。
禾山安排一批人下山，没多久又折返回来。
“怎么？”
“左相给您的信。”
傅泱微微一怔。
四年前，最后一步他还是停下，看似交心，从此也让他们彼此之间产生了不可言说的距离。
那张薄纸工整又没有褶皱，就像写信的主人一般。四年间她已被皇上亲授上卿职位，不归属御史台，也和楚云景管辖的督察院没有任何关系，真正脱离任何组织只为皇上办事，可谓是权势滔天。
但沈峥一直对她不咸不淡，仿佛还当她是四年前他刚收到府下的徒弟。
“扔了。”
禾山一愣，随即又道：“听说江姿婵回京了，或许左相信中会有所提及，您还是打开看看吧。”
江姿婵？
这尊大佛她请了四年，终于请到了京都。可真是不容易。
傅泱将信拿过，打开看了眼。
字里行间很短，只有两句话。
――天凉加衣，尽早归家。
京都最近有什么风云，还有关于江姿婵的事他一丁点也没说。
傅泱盯着信，二话不说揉皱成团，本想丢到山崖下眼不见心不烦，可一想起他叮嘱的两句话，又动作顿住，还是将它当回衣衫里。
“务必找到高思远，他实在可疑。我怀疑他背后另有他人指使。”
禾山道：“您是因他那声殿下疑心？”
“还有他口中的鱼符。你先留在这里调查，有任何消息密信传给我。”
“是。那山匪的残余部下如何处置？”
“当老大的都这么冥顽不灵，手下留着也没什么用，你处理了吧，记住，动静不要太大。”傅泱坐进马车，“回京。”
两天后，京都，沈府。
周衍皱着眉头走到案台对面，“安远旧部副统领高思远坠崖自杀，残余人皆被诛杀，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