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应:孩儿都明白。
有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母亲病重西去,魂定涟阳,临终托付两件事于他,都没有他。
就连母亲最后一眼,她都只是看向了路澜。
男人说他冷情,于是也换不来爱,他信了,他以为他这样的人合该孤独成性,无始无终。
但忽然出现一个人,从京都至蔚云,孤身走了和他一样的路,正因为走过所以他知道有多苦,便越发感到惶恐,生怕一切只是场梦。
沈峥坐在床边,任由傅南烟握着他的手睡着,脑海中响起她的声音――我为你而来。
笃定,如信仰般坚决。
那时他望进了少女澄清而又虔诚的眸子,那双眸倒映出他惊诧的脸,他被她滚落下来的泪水刺痛心脏,陡然攥紧无法呼吸。
原来,真的不是梦。
周衍进帐,见沈峥侧对帐门,一只手被床上熟睡的女子攥住,不由微怔,随即放轻声音道:“将军,军医来了,正在外面侯着,传进来吗?”
他私底下叫沈峥“主人”,明面上喊“将军”,有时自己也分不清,便统一改口成后者。
沈峥抽回手,睡梦中的傅南烟立马有了感觉,空落落的,上辈子沈峥死后的那种绝望随即涌上脑海,心底仿佛空了一块,她猛的睁开眼睛,视线锁紧了沈峥。
他微微诧异,“给你看看脚。”
他坐了下来摸她的头,一下一下,温柔又耐心,为她一身的伤隐隐心疼,“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世上还有比你更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女子?”
头顶传来淡淡的熟悉的香味,被顺着头发,这才缓过神。
青丝散尽落在榻上,傅南烟偏头对沈峥道:“军医来,你不能走。”
她道:“我怕你又抛下我去别的地方。”
沈峥手一顿,垂眸淡淡道:“不走。”
军医应吩咐进帐,对这位将军的雷厉风行也有所耳闻,很是尊敬,他一见床上的傅南烟愣住,“你不是那个女郎中吗?”
“女郎中?”
随行军医对沈峥道:“是啊,伤患太多我们大夫根本忙不过来,我好多次看到这位姑娘帮忙看病呢。将军喊我来是……”
“看她的脚。”
撩开遮掩的被子,红肿到发紫,已经有些扭变畸形的脚踝映入二人视线,可谓是惨不忍睹,沈峥的脸顿时黑了些许,看的出傅南烟自己做了简单的处理,但她长时间的走动导致那点处理的作用微乎其微,根本帮不上什么。
军医也是一愣,他好多次见到这年纪不大的女郎中忙碌于病患之中,来回步行速度又快,一点都不像刚受伤的样子,他还以为傅南烟的瘸腿自小就有。
“唐突了。”
说罢军医覆上她脚踝受伤的地方来回摸索,傅南烟知道她脚伤严重,轻则扭到筋骨,重则断骨,若是后者那便不好治了。总之不管轻重,今日这份疼她迟早要受。
他按到一个地方,剧痛传来,傅南烟咬牙,军医知道找对了位置,猛地用力,细微的卡擦声之后,傅南烟大汗淋漓。
“幸好只是骨头错位,
救治及时,否则这位姑娘以后就只能跛脚走路了。”
他拿出药和纱布,沈峥忽然道:“我来吧。”
军医一愣,随后把东西递过去,沈峥做事细致,坐在傅南烟脚边边缠边问:“需注意什么。”
他回神,“哦……每日换药,安心休养一个月便可痊愈。将军您身份尊贵,还是我来吧……”
沈峥素颜冷对,昏黄灯光下显得他越发清冷,不可靠近。军医等了片刻,少年将军无话,似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掌中玉足上,他便折身退。
帐内静谧,傅南烟贪婪地望着他精雕玉琢般的脸,他睫毛微颤,那睫毛又长又密又卷翘,垂下来的时候遮住了他深邃的幽瞳,她伸出手轻碰,少年没躲,任她触摸。
“怎么了?”
“羡慕你的眼睛,真好看。”
沈峥闻声抬眸停下手中动作,盯着她看了会儿,傅南烟不解,“我脸上有什么吗?”
他摇摇头,低下头继续缠纱布,温声道:“何需羡慕。”
她一双清澈的杏眼,仿若藏了一泉温水,明媚动人。
“可是不及公子万分之一。”傅南烟道:“对了,现在该叫将军。”
他沉默寡言,没再说什么,傅南烟只静静坐着,看到他,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气便觉得安心。
“来的路上可有遇到危险?”
岂止危险,几次差点就命丧黄泉,傅南烟怕沈峥担心,何况楚云景和安远旧部的事还是不宜对他说起,便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倒霉遇到地动。”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厌火近来有什么动静没?”
“举兵,进五里。”
她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沈峥,“你看这个。”
貔貅玉坠晶莹剔透,乃绝品之物,她低声道:“想必你已与孟冷玉碰面,地动前,他扮成女身以孟家千金比武招亲的噱头引来方圆几里的同乡,当晚他却身着男装似是被人追赶,随后将此物偷放在我身上,行为鬼祟,实在可疑。”
傅南烟正经起来的时候不会问他无意义的问题,他盯着貔貅玉坠,很快便懂了她弦外之音,“你怀疑孟家与厌火国私通?”
这种不必多说,对方就能心领神会的感觉真好。
她点头,“不确定,这些天我观察了他,他性情直率冲动,没过多心机的样子,且很是体恤百姓,不像装的。”
沈峥思虑片刻,将貔貅玉坠收到自己怀中,“玉佩可还在?”
当然在。
傅南烟拿了出来,尽管经历地动,但那块玉佩被保护完好,没有一丝损伤。
他似是放心,“我会安排龙鹰卫暗中护你,这枚貔貅玉坠先交由我保管。”
说着他起身,傅南烟抓住他衣袖,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
“玉坠是孟冷玉亲自挂到我身上的,若被他突然发现跑到了你这,岂不是打草惊蛇?”傅南烟直起身,手攀上他胸膛,顺着衣襟便往里伸,摸来摸去也没有摸到那枚玉坠,“哪呢……”
倏地,被沈峥扣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