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程子介并没有多少时间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他听到了刺耳的警报,从这间研究室外深邃悠长的通道尽头传来。这里的确是陆军基地的地下部分,程子介甚至马上认出了他放出胡习才的那件房间,认出了远处被夜啸小组轰塌的那扇安全门。看来,虽然任乐瞳再次封闭了基地,但至少,主通道因为已经被炸开,而这个部分的安全门也被摧毁,所以还是被刘上校利用了起来,用来关押和研究自己。
只是没有人会像他放出胡习才那样,把他放出来而已。
但程子介已经感觉到自己能量的恢复。毕竟那个过程远比消化食物快得多。他能感觉到力量充盈,只是还有些不灵活。但这已经足够了。接下来,还是要趁着电力没有恢复,迅速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他正要举步,却停止了动作。因为他发现,自己身上仍然不着寸缕。他苦笑起来,虽然这些家伙把他当成丧尸,但他还是没办法把自己当做丧尸。无论如何,还是要找些东西包裹一下身体的。
所以,虽然时间宝贵,但程子介还是踏过地上的尸体,回到了研究室内。刚才机枪阵地上短暂的灯光已经让还留在这里的研究人员看到发生了什么,更何况他们还听到了惨叫声,闻到了血腥味。他们现在都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地上和墙角里,样子和程子介之前被关在笼子里时没有两样。听到程子介的脚步声转回室内后,他们更加恐惧,程子介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绝望。
还在笼子里的时候,程子介不止一次地想着,自己如果能逃出去,一定要把这些混账东西全部干掉。但此刻他却突然没了这个兴致。屠杀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羔羊是没有任何快感的,程子介明白。但走过那个切掉他手臂的家伙身边时,他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那家伙靠在墙角,拼命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程子介两腿之间,但他眼里显然只有一片黑暗,只是感觉到程子介在他面前停下而已。他张着嘴,嗓子里挤出沙哑的啊啊声,似乎是在求饶。
程子介实在提不起宰掉这家伙的兴趣,但也实在不甘心。他看着对方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皱纹,布满血丝的,茫然而恐惧的眼睛,想起这家伙举起那只圆锯时的表情。他垂下头,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右肘,转身走向手术台边,抓起另一把手术刀,再次回到这家伙面前。
“起来。”程子介被酒精灼烧后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恐怖,让还活着的研究人员们纷纷吓得一个激灵。面前的那家伙更是如此。他显然意识到了程子介在对他说话,哆哆嗦嗦地摸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但浑身发软,完全做不到这一点。
程子介一把把他拎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剥掉了他的白大褂,披在自己身上。只有一只手,很不方便。尝试着扣上一颗扣子之后,程子介放弃了。他把手术刀丢在那家伙脚边,沉声道:“你把自己右手切了,我饶你一命。”
这是程子介能想到的唯一的报复了。他不愿意做无意义的杀戮,更何况这些家伙虽然混蛋,却是这世界上仅存的一些掌握着专业知识的家伙。程子介杀光他们花不了一分钟,但这于事无益,只有损失而已。刚才对守卫们血腥的攻击实际上已经发泄了程子介心中的怒火,他现在只是不甘心,很不甘心。
毕竟是这些混蛋让他变成了残疾。如果就这样算了,他今后恐怕永远心里都会梗着一块东西。当然,他知道要报复的对象不是他们,但也必须让他们付出一些代价。
那么,就这样照样奉还好了。程子介盯着脚下那呆若木鸡的家伙,沉声道:“给你一分钟。”
对方呆立了十秒,然后哀嚎一声,在地上摸索着抓起那把手术刀,毫不犹豫地砍向自己的右边肘关节。程子介叹了口气,懒得再看,转身走出了门口。
前方是那条黑暗的地下通道,不知道前方的尽头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但不管有什么,都要拼死一搏。程子介捡起两颗手雷和一把匕首,加快脚步,熟悉的速度感和轻盈的身体让他有了一搏的勇气和自信。但一直来到这几条通道交汇的岔道口,他都没有遇到阻拦。前方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当然,这不是因为对方不知道这里发生的情况,更不是因为刘上校他们会放任程子介逃走。很显然,是因为这里电力中断,他们清楚在黑暗中想抓住程子介是徒劳的。程子介在岔道停住脚步,看了一眼通向指挥区和发电中心的通道,以及封闭它们的厚实的安全门,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主通道。当然,这里也已经被安全门封闭了,但走了几步之后,程子介便来到了被刘上校炸开的那道侧道的洞口。
他非常紧张,小心翼翼地在石块和承重的梁架之间穿行。不久之后,前方便出现了出口,一道刺目的探照灯光柱正从炸药制造的,不规则的洞口径直照进来,即使是程子介,在这样的强光直射下,也花了很大功夫,才看清洞外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当然不会是鲜花和彩带,黑洞洞的枪口和炮口几乎填满了整个洞口。程子介摇了摇头,心里有些发凉。他退回去一步,看着眼前的灯光,开始思索对策。
但对方不会给他思索对策的机会。当他还在绞尽脑汁的时候,突然听见洞口外隐约传来一阵呼喊声。他探出头去,发现洞外的基地里已经亮起了大片的灯光。而自己身后的主通道里,灯光也已经亮了。
糟糕,电力恢复了。程子介吃了一惊,赶紧缩回脑袋。一梭子弹打在他刚刚探出脑袋的地方,他赶紧再退回几步,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悔,如果刚才干掉守卫之后没有去找衣服,没有去报复那个切断自己手臂的研究人员,或许还能在对方准备完成之前逃出去。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因为程子介听见了对方开始向洞里推进。他冒险再次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看到的是十来个人组成的一只小队。他们的队形很松散,互相保持着足够的距离。而他们的装束非常奇怪,穿着包裹全身的,像是金属质感的衣服,还戴着防毒面具。他们要干什么?程子介缩回头,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们的目的。
这些家伙不按套路出牌,因为他们拿的不是枪,而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程子介看到了用来喷射某些东西的喷口,看到了尖端张开的,像伞骨一样,但却闪耀着电火花的长杆。他马上明白,这完全是针对自己的特点而准备的东西,是麻醉剂和电击器。
这下糟糕了。如果只是枪炮,程子介还可以找到破绽,但这些东西程子介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对付。在这狭小的通道里,要躲开那些像网一样的电击器已经非常勉强,但应该还做得到。但要躲开那种喷射的麻醉剂,恐怕就是不可能的了。程子介再次冒险探头,看清了一共有四个人都提着灭火器一样的罐子,手中举着喇叭状的喷口。他完全可以想象,一旦他们打开喷口,狭小的通道中恐怕马上会充满麻醉性的气体。对方都戴着防毒面具,而自己却不能不呼吸。
冷汗从程子介脸上大颗地滚落下来。他设想了一下自己突然发起袭击的情景,但没有把握能在躲避电击的同时,还要在他们打开喷口之前干掉这互相保持着好几米距离的四个人。毕竟他们只需要动一动手指。而只要有一个人动了手指,自己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