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铺面,预备择吉开业,陈林家里与方氏房里交接第一季账款收支,因方氏如今一颗心放在双胞胎身上,便让瑶草帮着理账,陈林家里见瑶草理帐有板有眼,满嘴抹蜜,把瑶草夸了又夸,只说瑶草才貌双全,世上无双。
瑶草不是蒙童,且不会就此飘飘然,只是客气笑笑,低头继续看账,心道,说得再好,且看账上又无漏洞,且不能让人三句好话唬弄去了。
方氏因为陈林这回办事爽利,杜绝了柯家大房刮刷自己,又不让自己做蜡,心情愉悦,询问奶嫂陈林家里:“房舍何时出租?不是说常年下家难找,这会倒这般赶巧了?”
陈林家里左右瞄一瞄,压低声音道:“原本我们还在与人拗价,想给夫人租个好价钱,那人只肯一月出十两,可是汴京如今像我们那样房舍都涨到一月三十贯了,小妇人想着诛仙镇虽然不及汴京繁华,也是水陆码头所在地,生意委实不错,想着纵不不要十五两,拗个十二两一月,每年也多四十八两银子了,正在较劲儿呢,三天前吧,忽然二夫人与我们送信,说大爷要开米铺,大夫人跳出来献计,让大爷租赁我们店铺。我一听这话就火了,这个不要面皮的玩意儿准时上次秋风没打着,新生报复,这明摆了是白吃白占嘛,当晚我们家陈林就与那江老板签订了三年租赁合同,并让他预付了一年租息,这是两栋房舍租赁契约,这是租息二百四十两,夫人查收。”
方氏一边清点银钱,一边道:“王氏不是被禁足了?倒是又跳出来了?”
陈林家里道:“还不是大小姐瑶玉,前些日子,夫人上京不久,就是病了,要死要活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柯老夫人不忍心,就给她放出来了,她便又得瑟上了,如今见天跟二夫人斗法,老太太只顾清闲,也不大理会,听说俩妯娌见天在老太太跟前买好,只恨踩不死对家。”
方氏笑道:“嗯,苏氏倒有心了。”又道:“如今家里没什么新鲜事吧?”
陈林家里道:“倒没什么,哦,大房大少爷到了汴京了,要参加童生试,还有王氏借口自己与瑶玉小姐身子不好,把她那表妹简小燕接家里去了,如今什么事情都依靠那个简小燕,我看他们家大爷对那简小燕倒比对王氏还敬重些,她那表妹在大房说话倒比王氏还有分量些。”
方氏陡然问了句:“诛仙镇上铺面还好租吧?大爷不会租不到铺面吧?”
陈林家里稍愣,她本以为方氏会就简小燕说几句,因为柯家人大都知道简小燕想进三房没成功,却不料方氏似乎没兴趣,笑道:“这倒不会,只不过要出几个银钱,想白占是不成了。”
方氏笑了:“这就好,说来总是一家人,他们倘若开不成米铺,我心里道不安了。嗯,你们一家子还是住在铺子里,反正活计都是老人,你们管起来也方便些,明儿先把金器摆起来,摆好了,我再去查看就是了。还有,你出去叫方信家里进来,我与她说说绸缎庄的事情。”
陈林家里方要走,方氏又道:“你们这次差事办得好,三月月例双份,等绸缎铺子开张,你们两口儿一人做一身上等绸衣,你们自去绸缎铺子看料子,只要不超过二两银子就好,工钱记在公账上。”
二两银钱可还是自己二月的工钱,陈林却是二两,这一下子五两银子进项,陈林家里顿时吃了蜜,喜滋滋称谢而去。出门碰见她婆婆陈妈妈,婆媳又说几句,陈妈妈免不得叮嘱几句,叫她好生替小姐做事,小姐诶自不会亏待,她连连点头去了。
一时方信家里进来,也是一番交接银钱,留下账簿,让瑶草慢慢查对。
方氏又把铺面与柯家之事细问了一遍,方信家里所说与陈林家里所差无几,方氏遂点头:“甚好,我已经告诉了陈林家里,叫她去铺子裁衣料,你们两口儿也一起,与他们一般,二两银钱,费用记在载公帐上,还有,你那小子今年不是八岁了,叫他跟着三少爷做个书童,每月五百个钱,钱是小事,叫他好歹认几个字,将来也好吃完轻松饭。”
方信家里又是道谢不迭,自怀里掏出一跌满花鞋垫,双手奉上:“这是小妇人闲暇所做,夫人两双,大小姐两双,小妇人手艺粗笨,做得不好,还请夫人小姐不要嫌弃。”
陈妈妈接手递给方氏,方氏笑了:“这般细密的针脚,你到说粗笨,那好的可没地儿寻了。”
方信家里又谦辞几句方才去了。
瑶草见方氏按着额头,忙着起身替方氏揉捏,笑道:“左不过这些话,娘亲也不怕费精神。”
方氏闭目享受女儿孝敬,笑道:“听不同之人诉说,方能分清楚真话假话,反之,她们知道我会多方查探,也就不敢说谎话来骗我,闲时辛苦小心些,忙中才不会出错。”
瑶草略忖,笑道:“娘亲这话倒是很确,越想越是这个理儿,就不知道祖母知道是二伯母卖了她,有何反应呢?也亏得二伯母留个心眼,不然娘亲又被算计了。” 方氏笑道:“嗯,你要记得,这人脉几时要闲时积攒,忙时方才用得上,虽然你二伯母不一定全为了我们,毕竟是偏了我们了。”
瑶草点头:“娘亲这话很是。唉,躲到这里也躲不掉,倒是如何才罢休呢。”
方氏摇头:“躲也不是办法,总有一日,嗯,或有法子的。”
瑶草点头。
心里却想着,方氏前生也是这样积攒人脉,混没起作用,自己终究失望送了命,这说明一点,无论人脉多寡,首先得自己立得起。只有自己屹立不倒,才有本钱企及其他。要如何屹立不倒,这可是大学问,却没有师傅能教导。
四月初一,柯三爷所聘落地秀才杜必成进府授课,这杜老夫子号称老夫子却并不见老,今年刚刚三十八,不过至今未有婚配。正是人们口里笑谈之二十年前一十八。究其未婚原因,却是可笑,只因他信奉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车马喧,想要等到一朝及第天下闻,大登科后小登科。嗳哟,只可惜,愿望是好的,无奈他号称学富五车,委实时运不济,虽然屡屡科考,却是屡考屡败,婚事也就一拖再拖。正是,佳人养在岳父家,功名落在孙山后,至今了无结果。
不过此人治学异常严谨,祖上几亩薄产当尽,饿死不屑商贾,每年课授几个蒙童,积攒些银钱,参加京都三年两次会试。好在他上无父母,下无妻儿,真是睡着一人,走起来一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牵无挂,倒也逍遥。
他虽落地,这个秉性却合了柯三爷心思,会见县中秀才之时看中他的一股傲气,这才聘他来做西席。
这一日,杜必成到府,柯三爷郑重其事,依照天地君亲师,带着柯家有瑶草瑶枝在孔夫子像下拜了杜先生。
杜老夫子这回却是很有风度,受几个学生跪拜,却偏身躲过了柯三爷躬身,自己忙着行礼不迭,谦辞自己一届腐儒,当不起太爷一拜。并躬身大力参拜柯三爷,口称学生见过太爷。
柯三爷见他坚辞,也就罢了,原本要替他安排书童服侍,却不料杜夫子自有话说:“学生之前有一弟子,家中贫寒,不辍读书,学生喜他志气,免费教导与他,他乃好人家子弟,也有一番抱负,不愿意卖身做奴,学生相助他一臂之力,带他在身边服侍教导,他不领工钱只顾口食,不知太爷意下如何?”
柯三爷一听,这等小事不在话下,当即满口答应。不过方氏这人心软,一听寒家儿郎,这般志气,没有占便宜的道理,且柯家补缺这五百个大钱,便告诉杜夫子,孩子来了如同少爷书童,每月五百个大钱。
杜夫子一听喜出望外,当即写了信笺,柯三爷派衙役送到了十里之外杜家庄,当天,衙役带回了这位孩子,别看他一身粗布衣衫,左肩挎着一嘟噜大蒜头,右手提着一篮子新挖的毛竹笋尖。举止却是不亢不卑,躬身作揖,口称:“见过太爷夫人,贾母言道老而不往非礼也,学生家中虽然贫困,礼不可费,这些物件不值什么,却是学生与家母一番心意,还望夫人笑纳。”
凡是一听这孩子听音清脆,举止端方浑不似山野孩童,因笑道:“嗯,起身说话,你大号是?”
那孩子抬头抱拳,面如冠玉:“回夫人,学生姓赵,名鄂,字栖梧。”
这个名字有些霸气,方氏不由念叨:“赵栖梧?”
那童子再抱拳,黑眸灼灼灿若星子:“正是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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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佛诞踏青 ...
赵乃国姓,方氏看着赵栖梧,脑子转了几转,国姓三大派系似乎没有栖字辈,遂暗自哂笑,按下不表。
方氏自己没长子,看着聪明灵巧又漂亮的孩子,就有些羡慕爱得慌,总想着,自家儿子长大,应该就是这个样儿吧。心中喜欢,不由把赵栖梧多看两眼,却见方才落落大方的孩子有些局促尴尬之色,这才想起自己尚未发话,人家孩子还等着呢!因道:“嗯,是个好名,即来了就把这里当成家,有什么需求或告知太爷,或是直接告我。”
赵栖梧又一抱拳:“栖梧谢过夫人厚爱。”
方氏点头:“去吧!”
小家伙又抱拳:“告辞!”
瑶草瑶枝在屏风后偷看,见他人小鬼大装老成,只要笑,十分辛苦方才忍住了。
杜必成偕同赵栖梧住在竹雅居一楼,中间授课,他师徒分居两厢。
柯家有则住在二楼,左间卧房,中间则是柯家有读书会客之所,右间乃是柯三爷藏书楼。
柯三爷每要看书时,便让小厮来取,很少在此停留。二楼实则是柯家有一人占据。这个格局在未来三年内不会打破。
等柯家栋梁需要单独居住,那时柯家有也该到汴京或是应天上书院了。现在柯家有可谓祥符县衙真正衙内。
瑶草、瑶枝既拜了先生,自然每天跟着上课一个时辰。
杜夫子授课与很多夫子一般无二,授课初始,先教一遍,之后学生诵读,读熟之后,先生逐句讲解一遍,学生们了解此篇大义之后,再背诵默写。
柯家有乃至瑶草、瑶枝,都已经完成了打影本初级阶段,只需在默书时精进书法也就是了。
抄书默写,实则是融习字与读书之中。
瑶草每天学习大致流程就是:先生逐句教读,之后就是十分磨人大声诵读,先生一一检查,读的流畅了,第一阶段告一段落。第二轮开始,逐句逐字讲解析读,之后学子们自己品味,融汇贯通,夫子抽查,觉得大致意思不错了,开始第三阶段,更进一层。这第三轮便要求大家誊写默写,一旦夫子检查过关,预备再学新篇。
一般这一个学段要花费三五日时间。
新篇按步就班学会了,再回顾老篇,所谓回顾,俱是默写正确。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柯家有之前在家跟着哥哥们上私塾读书,可谓凑热闹混日子。一则,因为岁数小,眼下他无需着急童生试。二则村塾学子甚多,夫子盯着几个大的尚且来之不及,哪里有闲暇兼顾他这个小鱼小虾。因而待他并不严苛,他便乐得打渔摸鱼,无论临阵磨枪,还是学友弄鬼,只要哼哼叽叽勉强会背诵,夫子也就放过了。
柯家有上学二年多,除了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其余就没学到什么东西。
而今在这里,柯家有成了重中之重,任谁都知道,柯家有才是主角,因而,他再再想跟之前那般混日子就难了。
虽有瑶草瑶枝陪衬,她们乃是女流,也不科举,上学不过为了多认识几个字儿,知书达理,为将来说亲曾加筹码。
时下一般人都会这样称赞女子,某某女子,不愧出自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所以,瑶草们读书不是重点,她与瑶枝还要学习琴棋书画,针凿理家。只眼下还没有寻到合适琴棋画师傅,瑶草们暂且跟着杜夫子读书。
因而,瑶草书读得好,先生自然称赞几句,学得不好,先生且不会责备。
也有赵栖梧借读,可是他抱着凿壁偷光之心态,那时刻不容缓,争分夺秒根本无需夫子操心。
这一来,柯家有便突兀出来了,夫子成天盯着,字不好看要罚,诵读不好申斥,一不好二不好尚且可以谅解,若再默读不好,书法不好,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