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之后,我见铘翎正端着一盆热水往床沿上放,赶紧几步跑上去,接下他手头的工作。
“我来就好,师弟你先去休息。”
“嗯。”铘翎点点头,转身到桌子旁拿来方才准备好的小药瓶和干净布条交到我手中便离开了。
我将药瓶和布条搁到床头,拿起脸盆上挂着的干毛巾,放进热水中浸了浸,而后拧干,替裴轻云擦去脸上残留的汗迹。
复将毛巾丢进脸盆中,我又爬上床,将裴轻云的衣服扒光,而后扶着他翻了个身,让他趴在床上。
裴轻云似是醒了些许,他动了动,想要翻回去,我赶紧摁住他双肩,而后俯身贴在他耳边轻轻道:“不要动,我帮你擦一下伤口,再上点药。”
“嗯……”他乖乖趴好,配合我一动不动。
我复又清洗了一下毛巾,重新拧干,小心翼翼地轻轻擦拭着裴轻云背上的伤口。
他不着痕迹地痉挛了一下,但还是被我发现,我赶紧更加放轻手上的动作。
“草包,我不疼……”他轻轻喃道。
“你不疼……我疼。”我调侃一句,又顺便再度贴到他脸上轻啄一口,成功看见他老脸微红。
趁着他分神的时候,我抓紧时间擦拭完伤口上的血迹,而后拿起床头的药瓶,拔开瓶盖,倒出一些在自己手中。
“你忍一忍,很快就好的。”
长痛不如短痛,我干脆一下子将涂了膏药的手掌盖到他背上,然后来来回回均匀地抹了几遍。
裴轻云整个过程都将自己的的脸埋在枕头上,是以我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药性较重,会刺激伤口,所以比较痛。你还好么?”
“死不了。”
“……那就是还好得很了。”我撇撇嘴,伸手拿起床头的布条,“能坐起来吗?我帮你包扎一下。”
“嗯。”他动了动身子,在我的帮助下艰难地爬起来,跪坐在床上。
我绕到他背后,用布条盖住他的伤口,然后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他身上,最后打了个丑兮兮的蝴蝶结。
“这里没绕好。”他低头在胸前摆弄着些什么,我赶紧绕到他身前,凑近了仔细看。
“哪里没绕好?”我凑得更近了些,却还是没能发现所谓没有绕好的地方。
“没什么,被我弄好了。”他长臂一揽,把我给拥到怀里去,“让我抱一下。”
“别急。”我挣扎着拿开他的手,然后扶着他就要摁到床上,“你先乖乖躺好,我去把水倒了再过来让你抱着。”
“你放到地上便是,下次倒。”
“……行行行,依你。”我无奈摇头,在他的注视下将那盆水转移到地上,然后在他旁边乖乖躺好,他伸手一扯,将我带进怀中。
“伤口还痛吗?”
“你以为我是你么,早就不痛了。”
“那要不要给你弄点药喝喝,早些痊愈。”
“大爷最讨厌喝那玩意儿,不就是些破伤么,不需要这么矫情。”
“……”得,我保持沉默总行了吧。
“草包……”他又低低唤我,我赶紧应他一声,他又继续道:“我有些担心……玉卮与白涣会不会瞒着我去后山找玄王?”
“放心吧。”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白涣前辈与玉卮师傅都是言而有信的人,所以他们既然说了会将玄王留给我们,便不会背着我们出手的。”
虽说这臭混球平日里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到了关键时刻,总会为别人考虑这考虑那。我……我他娘的就是喜欢他这一点!
“那就好。”他又轻喃一声,靠在我怀里渐渐地安静下来。
我不做声,从一开始的轻轻拍他的背,转化为轻轻抚着他的背,就像哄小孩子睡觉一般,哄着他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我试探性地唤了他几句,他没有应我,看来应该是睡熟了。
轻轻地放开他,我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慢慢地溜下床。
裴轻云皱了皱眉,下意识梦呓一声,我赶紧又轻轻地拍了一会儿他的背,待到他又一次安静下来之后,替他盖好被子,而后终于转身离开。
此时外头夜幕已经降临,余暇派被笼罩上一股静谧的薄雾,来往竟看不到一个门中弟子。
现在至多不过戌时,连门禁都还未开启,他们竟都睡去了。
不过,不管这么多了,赶紧找到梓启,然后听他说完那件所谓重要的事情,然后回去陪混球吧。
终于跑到荷花池边,梓启果真静静地立在那里,看到我,他展眉一笑。
“终于来了。”
“嗯。”我几步朝他走过去,“你说吧,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今天告诉我?”
“带你去看个东西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他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便要将我朝某个方向带过去。
“我自己会走……不用牵着我了。毕竟我现在已经是裴轻云的妻子。”我挣开他,而后垂眸走在他身后。
他轻笑一声,也没再说什么,领着我继续朝前走。
走了很久,我才渐渐发觉有些不对劲,抬头四处观望了一下,才道:“梓启……这里不是你经常带我去修炼仙法的后山么?”
“是。”他没有回头。
“我们要不回去吧……玄王他……也在这附近。”我声音颤抖了起来,转身便想要回去,“回去吧。”
“我要你看的东西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山洞里。”他忽地猛回头,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掐得我生疼,“跟我走。有我在,玄王不会伤害你的。”
“你知道谁是玄王?”我忍住疼痛,无奈只得继续跟在梓启后面。
“我怎会不知道,他的一切,我比谁都熟悉。”梓启冷笑一声,继而沉默,我忽然觉得气氛有那么一丝不对劲。
玄王是千年前的妖界之主,余暇派中知道玄王存在的人,除了我与裴轻云,就只有玉卮师傅、白涣前辈和铘翎了。梓启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就算他知道便也罢了,可他刚刚说……他比谁都熟悉玄王?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终于一把挣开他,回过神来,竟发现我俩已经到了一个山洞中。
“你觉得……我会是什么人?”梓启慢慢接近我,明明嘴角挂着笑,却让我心里一阵阵的寒凉。
这……不是梓启吧。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我瑟缩地杵在原地,望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随我来。”他复又拉起我的手,轻轻松松地将我拉到山洞的里端,而后松开我的手,掐诀,从墙壁中唤出一具……冰棺。
“你自己去看看,里面躺着的人是谁。”他不再看我,我则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步一步艰难地朝那具冰棺接近,最后靠在棺沿上,将棺中之人的模样尽数望进眼中。
如一个晴天霹雳,瞬间将我劈得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狐儿已经在这里睡了很久了。”梓启走至冰棺旁,慢慢俯身下来,眼角带笑地轻轻刮了刮棺中人的鼻梁,“今日,我便用你的魂魄,复活我的狐儿。”
我咽下一口口水,目光再次在冰棺中仿佛在熟睡的雪狐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
原来梓启一开始接近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我的魂魄,然后复活雪狐。为了取得我的信任,不惜背着良心说自己喜欢我是么……
原来玄王就是辛梓启,辛梓启就是玄王是么……
脑子里此刻浮现出的,是曾经那个温文尔雅的梓启师兄。他总是嘴角带笑,谦逊有礼,一直被玉卮师傅器重着。遇到裴轻云之前,也是他一直处处护着我。
曾经在余暇派,最喜欢梓启师兄了。可是他……为什么会是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夺走我魂魄的玄王!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这么完美地在我们大家眼皮子底下混了这么久。
“青云,我想到了这个程度,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什么人了。”梓启朝我接近,面上忽地一晃,霎时间变为玄王的脸,又一晃,再度恢复成梓启温文尔雅的面容。
“你是玄王。”我选择了冷静。
裴轻云重伤,还在睡觉,估计这次不可能会赶过来了。或许白涣所说的那个意外真的要发生了,我真的……可能要死了。
“是啊,玄王,那个因为雪狐而堕入魔道的玄王……”梓启冷笑一声,“可你也只知道这点罢了。”
还有别的?
见我一脸疑惑,梓启便复又站起身来,背手而立。
“我原本并没有要将狐儿复活的想法,只觉得能够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好了,可你呢……却一次又一次地,将我弄得遍体鳞伤。”梓启冷冷一笑,“第一世,雪狐眼里只有雪妖,我也没有办法,毕竟雪妖比玄王先一步遇上雪狐。可第二世,子悦明明是先遇上的武庚,为何……在见到姬发之后还是不顾一切地爱上他了?最后甚至不惜放弃一切,放弃这个从小就一直护着她的武庚,追随姬发而去。”
“武……庚?”我已经被雷得无话可说,“你的转世么?”
“魔物何来转世一说。”他苦笑,“武庚与辛梓启,都是我的化身。一千年来,我无论换了什么身份,始终留不住你,只因我不是雪妖,是么?”
我沉默。
当然,因为前世做了约定,所以上辈子和这辈子,不管先遇上的是谁,在看到姬发和裴轻云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我们会纠缠一辈子的吧。
再者,子悦与武庚是兄妹,就算从小一块长大又如何,子悦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哥哥!
梓启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么。
“既然你始终不会爱上我,那么我便夺走你的魂魄,复活那个真真正正的狐儿,转世什么的,我已经死心了。”梓启说着便猛然朝我脖子上一掐,“青云,你说,若是裴轻云没有出现过会有多好?这样的话,你还是那个只会依赖辛梓启的坠青云。这样,我现在也不必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