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里,滕云深都能够听见某种轻得无法形容的声响。一簇一簇的心跳戛然而止。人们不断死去。滕云深从最初的爆炸之中幸存了下来,与他同样顽强的巫师为数不少。然而,爆炸只是血腥剧目的开场,魔灵紧随其后,闯入了猝不及防的校园,展开了残酷的屠杀。他们杀死那些受伤的巫师,如同扯断一扯就断的丝线,不费吹灰之力。
滕云深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再生的刺青蕴含着较之以往更为强大的魔力。可是,留给他的时间实在太少太少了。此时此刻,他也只是勉勉强强地脱离了濒临死亡的境况罢了。
但这个程度的治疗对于滕云深来说或许已经足够了。
在通向不可知之处的天梯上,滕云深跨过的仅仅是最初的几个台阶。可是,来自异乡的访客提升了他的潜质,令他沾染到了远远超出当下的他所应得的力量。
滕云深保留了一些显而易见的伤口。这既是他变得虚弱的原因,也是他准备用来抵抗敌人的手段。
一头魔灵很快注意到了滕云深。他放弃了离他更近的巫师,摇摇晃晃地朝滕云深爬了过来。他瞧上去就像是那种只会出现在历史纪录片里的东西,仿佛是古代的工匠运用他们的巧思妙手,将神圣与原始混合在一起,才将他的形象带入了俗世之中。他趴伏在地,如同镇守王宫的雕像,却又生机勃勃,让人不寒而栗。
他并不在乎黑剑会的战略意图。
虽然幕后的主使者运用某种滕云深所不了解的手法禁锢了魔灵,但这不意味着他们能够完全控制住这些怪物。魔灵是混乱的化身,除了寻求进化契机的强烈渴望以外,他们的行动几乎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一旦将之唤醒,就连他们的主人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躲藏起来,免受池鱼之殃。
滕云深释放了自己的知觉。视觉、听觉、嗅觉以及味觉,四种知觉交织成了一张滴水不漏的大网,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魔灵的身上。
咔嚓。咔嚓。咔嚓。
魔灵抬头看向雾蒙蒙的天空。
在战斗的过程当中,注意力分散很容易给对手留下可乘之机。只不过,驱使着魔灵的仅仅是最为底层的本能而非通常意义上的智慧,与此同时,滕云深也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对手。
天空一块一块地掉了下来。
滕云深看得到横七竖八的划痕,听得到淅淅沥沥的轻响,闻得到刺鼻的香气,尝得到发涩的苦味。他当然知道魔灵已经受了伤。巫师们不会坐以待毙。可惜的是,那些伤口太浅了,他无从施下诅咒。
天空的碎片砸中了魔灵的脑袋。
滕云深将一方斑驳的天空想象成了一扇饱经打磨的玻璃窗。它由高处坠落,并早在落地之前就因为装嵌着长年累月的风霜而四分五裂,散作了一场晶莹剔透的大雨。
魔灵任由锋利的雨点打中自己。
如果是尚且为软弱的血肉之躯所限制的巫师,或许会被这场雨砸得头破血流,但他不会,在他看来,这场雨带来的只是微微的凉意。他也能够轻而易举地避开这阵雨,他之前表现得有些迟钝,不过是因为他确信猎物在劫难逃罢了。
他曾经生活在人类当中,他熟悉玻璃这种材质。他知道这场雨对他来说并不危险。因此,他才对敌人行动背后的意图生出了兴趣。
滕云深抛出重力线,在最大的一块玻璃碎片即将落地之际将它推开。
魔灵的耐心所剩无几。但他才刚刚杀死了数名巫师,由此导致的急剧进化抑制了他的破坏欲,他需要稍作调整。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他按捺住了把眼前的巫师立刻杀死的冲动。
滕云深垂死挣扎的方式与众不同。魔灵的记忆如同打乱的拼图,东一块,西一块,缺乏条理,难以窥见全貌。但他多多少少记得几分钟以内的经历。他清楚人们在最后关头会爆发出多么……壮丽的力量。可是,滕云深所做的似乎是纯粹的无用之功。
当!
最后一块玻璃碎片仍然落到了地上。滕云深只是稍稍推迟了这件事情的发生。而无论碎片落下与否,结果都不会改变。
滕云深想象着一种在迸发之际照亮黑暗的声音。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弹起的碎片。裂纹在他的手中抽枝发芽,如同蠢蠢欲动的春天。
魔灵睁大了眼睛。
滕云深握住了闪电。迟来的片刻留给他足够充足的余裕去激发真名的魔力。他将盛放的裂纹转化为天空的暴怒。滕云深丢开闪电,刺眼的光芒沿着解冻的风霜飞了出去,刺穿了魔灵的心脏。
无论得意忘形的怪物是否掉以轻心,结果都不会改变。一切就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他浑浑噩噩,仿佛行尸走肉,根本不可能识破对方的魔法。
滕云深的确与众不同。与那些早早丧命的巫师们不一样,他不仅仅是一个巫师,他还是一个杀手,他知道杀死强敌的方法。
魔灵过去所承受的伤害要远远大于一道闪电所能够造成的伤害。滕云深自然无法就此杀死被巫师们认为是怪物的东西。然而,他所需要的也只是一道伤口罢了。一道真正令魔灵感受到死亡威胁的伤口,就是滕云深得以施法的储备。
他用自己同样被闪电刺穿的那只手握住了魔灵来不及收回的爪子。
砰!砰!
一声快,一声慢,魔灵的心跳声在仓促的停顿之后变作了不成调子的杂音。
然后,滕云深沿着这个声音撕开了怪物胸前被闪电劈开的伤口。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险些被魔灵揉成一团废纸的巫师愣愣地看着滕云深将魔灵击倒在地。比起战斗能力,滕云深展现出来的勇气更让他惊讶。他可以乘机逃跑,但他不打算那么做。滕云深的疯狂感染了他。
啪!魔灵挥动利爪,将滕云深切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