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云深不安地转动了一下手中的魔剑。在迷宫的暗无天日之下,它的乌黑色泽居然泛着一缕一缕雪亮的光芒……
魔剑救过他很多次了,但他还是对这把反噬主人的凶器心存顾忌。
他一直提醒自己,不可掉以轻心,要时刻保持警惕,以免被魔剑的花言巧语所欺骗,落得凄惨的下场。
而哪怕魔剑没有对滕云深撒谎,它所说的也足够让人提心吊胆了。它承认,自己之所以背叛前一个主人,仅仅是因为滕云深较之更为强大罢了。
滕云深与魔剑的同盟建立在实力这一基础上。滕云深自诩为杀手,而他也确实是一个优秀的杀手。他拥有杀人的天赋,这帮助他杀掉了许多法力高深的歹徒,夺取了奇迹般的胜利。然而,面对深不可测的超自然界,他清楚自己有多么的微不足道。这也就意味着,他与魔剑的同盟建立在十分脆弱的基础之上。
如今,他发现这柄剑知道的东西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而且和当前的困境息息相关。无法掌控手中武器的感觉很糟,尤其是在此时此刻,他孤身涉险,指点他的只有孤魂野鬼。
“你曾经……只是……一柄剑?”
“这是一种屈辱!”魔剑吼叫道,“他们把我关在一根钥匙里面!”
喜怒哀乐,这些情感对于人类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这是一种有效的反馈,帮助他们更好地融入群体之中。而那些始终无动于衷的人,他们一成不变的反应在旁人眼里或许颇为可虑。
“有血有肉”,当我们用上这一描述的时候,所指的并不是血肉之躯,而是情感,这两者都是人们活着的证据,几乎同样重要。人们会被触动,就像伤口会流血一样,自然而然。
形形色色的情感让人们成为了社会里鲜活的一环,这些符号丰富了他们的形象。有时候,不仅仅是旁人,就连他们自己都是在情绪的帮助下认识到了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滕云深觉得魔剑的怒气货真价实。他有些高兴。魔剑呈现出了情绪激动的一面,这说明它也不是那么的无懈可击。既然它有在意的东西,就难免为之困扰。滕云深或许能够找到魔剑的弱点,加以利用。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躺在自己臂弯中的巨型钥匙:“你希望我为你完成某件事情,对吗?互惠互助,这让盟约牢不可破。而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最好让我对你有更多的了解。互相信赖是一个大的前提。”
“你得把我作为钥匙的一部分摧毁掉。”魔剑稍稍平静了下来,语气里却依旧燃烧着危险的信号,好像它随时都在打算着要把自己砍得支离破碎。
滕云深想象得出它的……表情。假如它长着人类的面孔,有鼻子有脸,那一定是一张呲牙咧嘴的脸。愤怒与仇恨奠定了它五官的基调。
滕云深皱了皱眉头:“怎么做?找一个锁匠?”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这里不合适谈这个。”魔剑的声音如同闷烧的乌云,“我们换一个地方。”
“安全屋?”
魔剑笑了起来:“不,这里可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到处都是危险的家伙。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安全的环境,而是一个有助于我恢复记忆的环境。”
滕云深酝酿了片刻,随即把一股情感投向了墙壁上的涂鸦。“它要把我带到某个地方去。”他试着不用声音进行交流,“我担心……”
“你觉得它可能会背叛你。”葛林感受到了他的忧虑,“别担心这个。你还没弄明白精灵的实质。你认为它具有独立思考的属性吗?不。虽然乍看之下是那么一回事,实际上,它的所思所想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你。如果你没有背叛的习惯,就不必担心它会背叛你。你应该担心的东西不是精灵,而是我这样的幽灵。”
滕云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们走。”他对魔剑说道。滕云深做了决定,再相信这把反噬主人的凶器一次。
正因为处于紧迫的形势之下,你才会把目光放到那些危险的方案上去。你会强迫自己去信任不值得信任的人。这不是病急乱投医,这是一种权宜之计。你不得不放低标准,去适应崭新的恶劣环境。你想要活下去,你想要留住性命,你就得这么干。
当人们说要去“冒险”的时候,他们往往躺在舒舒服服的客厅里。而当他们真的在冒险的时候,他们往往没有选择。
这是生存之战。你迷失在远离文明的荒野之中,只好紧紧跟着那些喜怒无常的嗜血野人。他们也许就是荒野中最为危险的一部分,但你只能把逃脱的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足印上。
滕云深下意识地将魔剑变回了“原状”。
糟了!他马上意识到,这一行为很有可能会让十分抗拒钥匙这一身份的魔剑大发雷霆。他心惊胆战地等待着凶器发怒。然而,魔剑一言不发,它沉浸在了深不见底的回忆里。
滕云深松了口气。
认真想一想的话,过去的魔剑似乎也安于藏在钥匙大小的体积里。它在意的是什么?作为钥匙所具有的功能性吗?
滕云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多的思考这方面的问题为好。葛林告诉他,精灵的意志取决于他的思考。他不喜欢变化,尤其是不可预料的变化。
前一个主人真的是因为惯于背叛他人而遭到报应了吗?
滕云深问道:“往哪里走?”
魔剑释放出了一道信号。就和妖精们为滕云深指路的时候一样,无形的牵引为他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指出了方向。
滕云深没有立刻动身,他记得之前的教训。他放了一把火,将巫师们的尸体化作灰烬。这并非来自于枯枝败叶下的干涸之火,而是更为纯粹的燃烧,只是燃烧。他渐渐掌握了些微御火法师们驱使火焰的诀窍。
“有人来了。”葛林提醒道,“你得藏起来。”
火焰尚未熄灭,五颜六色的灰烬尚且在他身边飘来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