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把钥匙从滕云深的口袋里拿了出来。滕云深并未放松警惕,却仍然拿她没办法。
“你好。”女巫把玩着这根危险的钥匙,“你不和我聊聊吗?”
魔剑怒气冲冲地咆哮道:“没空。别和我说话。你会影响我的,我的……”它的记忆越发清晰,它的脾气也越发暴躁。
女巫微微一笑:“意志。这很重要,对于精灵来说尤为如此。”她并不以为忤。“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着真正独立的意志?或者,一切一切,所有你以为是自己独立作出的决定,都只是错觉而已?这是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
滕云深叹了口气:“还有多久?”他始终没把精灵的概念弄明白。
“快到了。”魔剑压低了声音。它既表现得迫不及待,又表现得惴惴不安。
滕云深皱了皱眉头。然后,他鼓起勇气,从女巫摊开的掌心上把钥匙拿了回来。“你害怕被改变。”
魔剑回答道:“这是不可避免的……这里!”它内在的精神似乎打了个哆嗦。
“冷。”女巫突然放慢脚步,“冰库?啊哈。原来如此。”
滕云深在原地站了一会。片刻之后,他也感受到了一丝一丝的凉意。那就像是一只又一只透明的大蜘蛛,向着这里不急不缓地爬了过来。
魔剑在滕云深的脑海之中嗡鸣不止,催促他走向冰冷的源头。
“他们需要很多的冰镇饮料吗?”他问道。
女巫转过头来,用面具之后的眼睛盯着滕云深。“你非常非常的有意思。我不是在调侃。我是认真的。”她展开了笑靥,“你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值得研究。宝贵的样本。”
滕云深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又说错话了。“冰库里能有什么东西?”他问道。
女巫用指头敲了敲他的太阳穴:“冰霜法师在冰屋当中思考,并把他们的记忆留在了里面。”
滕云深皱起眉头。这听起来十分的不可思议。只不过,他身边跟着一个幽灵,手里还握着一柄会说话的剑,相比较之下,巫师们把记忆埋在冰块底下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了。
“冰屋也是特殊的建筑吗?就和这座迷宫一样,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保护着它?”他清楚,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可是,他实在是太好奇了。超自然世界带给他的不只是痛苦。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是一种乐趣。他在江潇潇与苏瑞雯的眼中找不到黑暗。或许,大部分时候,超自然世界呈现在巫师们眼前的是它瑰丽的一面。
女巫以微不可辨的幅度摇了摇头:“不。冰屋确实不是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我是说,不只是重复堆砌这样的体力活。它是特别的,但它也没那么特别。每个冰霜法师都能掌握这样的技艺。”她伸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至于这座迷宫,它是众多巫师在奇异法师的统筹之下建立起来的。”
“奇异法师究竟是什么样的巫师?我接触过许许多多的巫师,在一定程度上,我可以试着理解藏在他们魔法背后的原理。我甚至可以加以实践。而奇异法师做的事情对我来说却如同是天方夜谭一般不可思议。在这里,我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魔力,却对它运行的规律一无所知,犹若雾里看花。”
“好问题。我曾经也有过相同的困惑。”女巫放慢了脚步,“你提到了‘规律’,这很重要。奇异法师发掘它们,并利用它们。有一种说法,认为奇异法师是巫师当中的科学家,脑力劳动者。而我们则是工人,体力劳动者。比起我们,他们对于魔力的运用更近乎于理性而非感性。”
“是这样吗?”
女巫再次摇了摇头。她表现出了审慎的一面,语气与之前截然不同……不,或许也并没有那么多的不同。人们在不同的场合戴起不同的面具,而这并非是伪装,这仅仅是因为一张面具所能容纳的形象太过于单薄罢了。
“点、线条、多边形,在他们手中都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他们发掘出了万事万物潜在的特质。而那样的特质可能对于旁人――甚至包括同为巫师的我们――来说并不存在,这就是他们的魔法。他们做的事情和我们做的事情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他们来到了冰库面前。这里没有守卫,只有一道没上锁的大门。
“我在这里等你们。”葛林说道,“里面的环境对我而言十分危险。”
滕云深理解他的顾虑。
冰霜法师在冰库里储存了记忆,而伟大巫师或许就是以记忆的形式延续着他死后的生命。如果他进入冰库,他者的记忆很可能会对他造成难以预料的影响。他是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不过,某些时候,失去了实体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软弱。
滕云深点点头,随即推门而入。女巫紧跟着他。魔剑一言不发。
年轻的巫师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冰库。
他看过关于超级市场的纪录片,里面展现的贮藏基地令他目瞪口呆,然而,与此时此刻所见的相比,那只是一台摆在学生宿舍里的微型冰箱。
形态各异的冰屋一眼望不到尽头。它们不像冰雕艺术展上的作品那样富有条理性与个性,却依然颇有可观之处。那是一种鬼斧神工的雕琢之美。冰霜法师们把冰块随心所欲地堆砌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魔剑迅速给出了下一个方向。
滕云深小心翼翼地从冰屋之间穿过。
他向新同伴提出了自己的困惑,“记忆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才对。”他说,“巫师们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它们晾在这里?”
女巫耸耸肩:“谁知道在里面会遇到些什么呢?想想看,一个十恶不赦的匪徒可能会被改造成十佳市民,这太恐怖了。”她打了个哆嗦。她在模仿受惊的小姑娘,惟妙惟肖。
沉默的魔剑示意滕云深在一座冰屋前停下来。这里,或许就是他们的终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