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夏茉接着往下看,勤学篇。
“寅时正起床?”她偷偷瞥了一眼系统的提示,寅时正是凌晨四点,她惊叫一声:“季老头是不是疯了?”
许存芳听见了,过来问:“怎么了?”
杨夏茉把册子摊开放在他面前,指着上面:“你看这里,季老头让你四点就起床读书,七点之前到他家,可他自己每天都睡得日上三竿!”
“还有这里,他规定了一年有哪些日子你必须上门拜见他,哪些日子必须给他送礼。”
“还有这,你能交往什么样的朋友,不能交往什么人,他写了足足十页!”
杨夏茉在册子上指指点点,突然发觉不对,把手指举起一看,指尖已然被染成黑色,她愣了愣,随即大怒。
“墨都没干!这他现写的!我*,季老头现编了好多规矩管你!”
许存芳倒是觉得很好:“先生许久没有收过新弟子,如今我连记名弟子都算不上,却劳先生为我新写了一本门规。”
他仔细看了看册子,目露惊喜:“茉儿,这是先生亲笔!先生竟然亲手为我誊写门规!我原以为先生对我是勉为其难,却原来先生对我也是有所看重的!”
“是挺看重的。”杨夏茉举着黑色的手指哼哼:“看重得都为你新编了一套规矩!”
“善哉,善哉!”许存芳没听出杨夏茉的言外之意,乐陶陶的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
杨夏茉不满:“你没觉得他家的规矩好大、好繁琐吗?鸡毛蒜皮的事都要管!”
细致得简直变tai,那季老头是不是没当过领导啊,好容易当一回,就恨不得什么事都要管。
“所谓严师出高徒,正因为严格,才能教出优秀的弟子;正因为看重,才事无巨细,希望弟子品学兼优。”许存芳正色道。
杨夏茉:……
凭什么?他是她的人,凭什么被别人这么管着?她都没管他这么严!
季老头收了她的礼,不该拿人手短么?他凭什么这么拽?
“咱换一个先生吧?咱不差钱,明天咱就去京城,重金请一个来。”她跟他商量。
只要他点头,她都不等过夜,今天就去好好教训一个那个嚣张的老头!
让他知道,她杨大侠可不是好惹的!
可是让她失望了,许存芳摇头:“季先生是当朝大儒,能得到他给的机会已极其难得。茉儿,我必须要抓住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
杨夏茉气道:“真是的,我这是心疼谁啊!”
许存芳一愣,笑了,柔声说道:“我知道茉儿心疼我,可是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上人呢?我向你许下的凤冠霞帔,不下辛苦怎能得来?”
嘁!杨夏茉白他一眼,谁稀罕什么凤冠霞帔了,他说要给,她说要收了吗?
她当然懂得凡事需要努力才能成功,可是努力也得讲究方式方法,一味的辛苦不见得有用,不知道有个词叫事倍功半吗?
算了,现在这家伙对那季老头就是无脑崇拜,等他发热的脑子冷下来了,再做几天低效率努力,自然就知道该听她的了。
就当杨夏茉准备放弃劝说,让事实给他毒打之时,许存芳又说话了。
“你说先生的规矩大,我倒觉得你们大侠门的规矩也很大。你不认可先生的规矩,我还不认可大侠门的规矩呢!”
杨夏茉嘴角一裂,嘿,她都准备放过他了,他居然还编排起她了。
“大侠门怎么规矩大了?我们门规统共也没几条。”
许存芳说道:“虽然数目不多,可是每条都能量巨大,影响深远。”
杨夏茉觉得,他说的每个词她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放在这里她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词是好词,但他的语气明显不是在称颂。
“你掰开了揉碎了给我讲。”
许存芳却犹豫了,那是妻子出身的门派,一而再再而三的妄自评价,似乎并不好。想起她说的,他总喜欢把事情往大里说,他决定从细节着手,两全其美。
“锄恶扬善是好事,做事得奖励也没什么不对,可是大侠门的做法却是把每个恶人明码标价。久而久之,在你们眼中,那些究竟是罪大恶极的恶人,还是黄白之物?你们行事究竟是为了世间正义,还是为了个人贪欲?你们可曾记得自己的初心?”
杨夏茉沉默了,曾几何时她也是一腔热血,一心为弱者伸张正义。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些恶人在她眼里就只是任务,只是金元宝了。
她甚至已经习惯拿赏金数额去衡量那些恶人,而不是那些人有多坏,做了多少坏事,害了多少人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杨夏茉微微蹙眉,她想不起来了。
在她拼命回忆的时候,许存芳突然说了一句:“潜移默化的影响更可怕。”
她看他,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杨夏茉苦思半晌儿,终于放弃,就像丁巨侠说的,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不如去杀猪。
但是有个问题她还是想问。
“当初你第一次听到大侠门规矩时就是这么想的?”
许存芳的面色突然变得古怪,一时有些不想说,杨夏茉的眼神趋于凶恶,他老老实实的回答:“当时我一听,第一反应就是定下这个规矩的人脑子不清楚。”
嘎?
杨夏茉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大笑起来,“对!”
她愉快的打开系统,给丁巨侠发了信息:“这里有个人说你脑子不清楚。”
系统提醒道:“丁巨侠不是规则制定者。”
“我知道,我就是想讽刺他而已。”杨夏茉答道:“脑子不清楚的是你。”
系统:……我只是个程序。
现任宿主又臭又硬,跟她硬刚是没有用的,它决定放弃这个话题。
系统:“大侠,你已经很久没有做任务了。”
“闭嘴,我不跟脑子不清楚的人讲话!”
系统:……
杨夏茉乐呵呵的关闭系统界面,扭头对许存芳说道:“你知道你有什么毛病吗?”
“愿闻其详。”
“你太容易崇拜别人了。先有沈令时,后有季老头,你崇拜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这次轮到许存芳沉默,陷入深沉的思考之中了。
杨夏茉得意样样,让你把我弄得头昏脑涨,你自己也头疼头疼去吧!
这时有顾客上门,她高高兴兴的招呼客人。
她没有看到,在她身后,许存芳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宠溺又坚定――你不知道,你是我除了父亲之外崇拜的第一个人呢!
送走顾客,杨夏茉突然想起沈令时来,那家伙现在干什么呢?
他好久没来找茬,她都有点不习惯了呢。
此时沈令时面对着一纸公文,脸色阴沉,浑身散发着冷气。
大半个月辛苦付之东流。文如金也是不忍,劝道:“也许上峰有其他的考量。”
沈令时呵了一声,还能有什么考量?是怕查到他们自己头上吧?
勒令他把长乐帮的案子结案,却要求他对小龙侠一查到底。
上峰?这上峰到底是他这个朝廷命官的上峰,还是长乐帮的上峰?
这就是他效力的人,跟败类渣滓蛇鼠一窝?
那也是读了圣贤书才入仕的人,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文如金也是头疼,他们追查了这许多时日,顺藤摸瓜竟然发现长乐帮势力之大,活动范围之广远超他们想象。
如此之大的规模,若是朝廷里没有他们的庇护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今上峰什么都不说,就直接让结案,也未免太不知遮掩了!
也或许他们是根本不把沈令时这个小小的县令放在眼里,所以懒得遮掩。
自家这小子向来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个?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不忍也没办法,不好劝啊!
文如金摸着小胡子:“无论如何,小龙侠虽得百姓敬仰,但他毕竟触犯了国法,惩治他是应该的。”
沈令时沉默不语,人有立场,他是朝廷命官,小龙侠是挑战朝廷权威的人,他们是敌人,他应该去抓他。
或者是她?
他的手按在一份卷宗之上,里面有一份口供,是当初被小龙侠从杜宅里救出的那个妇人的。
当初被救的有三个人,除了这个妇人还有两个少女,其中之一是杨秀才的侄女,叫杨夏莉。
据那妇人说,一开始的时候那小龙侠曾被杨夏莉误认做自己的堂姐,虽那人不承认,但杨夏莉却没有改口。
杨夏莉的堂姐不就是杨夏茉吗?那个看似可爱,其实很聪明、眼睛很毒的小姑娘。
对了,王捕头提起过,她力气很大,手上有功夫,出自一个叫大侠门的门派。
大侠门的人,都该以成为大侠为目标吧?
小龙侠调皮的作案方式,还有她跟自己的几次交锋……冥冥之中他的直觉告诉他,杨夏茉就是小龙侠。
不过,他身为一县主官,不能仅凭直觉和臆测,他需要确凿的证据。
他默默看了一眼那份卷宗,这份口供他没有向上递交,而是私自扣了下来。
他不是偏袒,而是有另外一种直觉,这是他和小龙侠之间的较量。
还有,沈令时看向京城的方向,深邃眼底流动着晦暗的光,长乐帮的案子,他不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