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夏茉忿忿道:“他们都不承认你,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送?”
许存芳张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良久,他问:“你给老杨家备了年礼,可是心甘情愿?”
当然不是!杨夏茉在心里大叫。
要不是怕原主又来梦里吓她,她才不想搭理杨老婆子呢!
现在,杨夏茉有点理解他了:送与不送都不那么痛快。
“还有时间,你可以再想想。”
这种事,她帮不了他。
还没等许存芳想好,许家来人了。
许存芳看着来人,嘴里一阵发苦。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许家的族长,他的大伯许敏德。
当初力主剥夺他许家人身份的不是他,可他的态度却是默许的。
他被逐出家族后无处栖身,又是许敏德做了回好人,让他住在村头的破房子里。
那时候他就不理解,大伯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许存芳的神色变换,全被杨夏茉和许敏德看在了眼里。
杨夏茉首先就不高兴了,她还没去找他们的麻烦,他就来给许许添堵了!
上下打量了许存芳一番,许敏德摸着胡子笑了。
“存芳,你一去不回,怎么也不捎个信给家里?”
当初许存芳来奉安,说是来退婚,之后还要回去的,这个村里人都是知道的。
可是许存芳已经被逐出家族,村头那个破房子根本不是他的家,许家人也不是他的家人了,不回去又如何呢?
可是如今经许敏德的嘴一说,反倒成了许存芳的不是了。
许存芳紧紧抿着唇,看着许敏德一言不发。
杨夏茉哼了一声:“回哪儿?哪个是家?你们是准备把抢他的东西都还回来吗?”
许敏德不悦的瞥了杨夏茉一眼,对许存芳说道:“你家里的这个太不懂规矩了,得好好教教!”
杨夏茉怒了,古代社会不拿女人当人,动不动就是不懂规矩,个个想来教她。
呵,她的老师是那么好当的么?
许存芳回过神来,拍拍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许族长,我的妻子守的是我家的规矩。”
“你这是什么话?是要跟家族撇清关系?你知不知道这是大逆不道?”许敏德沉下脸来。
许存芳笑得悲凉,明明是家族往他身上泼脏水,是家族跟他撇清了关系,如今许敏德却把这口黑锅扣在了自己头上!
“许族长,你和你的族人都做过什么,需要我提醒你们吗?”
许敏德叹一口气:“你是在怪我?我也是没办法,可是你四叔拿了证据。我虽是族长,可这位子不好坐,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我呢,我不能徇私啊!”
许存芳嘴角勾起,若是在半年前,许敏德说这话他还会相信,可是现在?
那所谓的证据,他母亲身体不好,他父亲没有纳妾,所以他就是野种?
认同这种证据,许敏德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他没有徇私?!
许敏德是没为他许存芳徇私,却是为了他自己徇了私!
许敏德是他的亲大伯,他被逐出家族,父亲留下的家产就会由包括族长在内的三个叔伯平分。
所以,当初许敏德也是落了好处的。
现在却来摆出一副自己有苦衷,不得已而为之的模样,还当他是半年前那个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子吗?
“那又如何?终究我和许家是没关系了!”许存芳硬邦邦的回道。
杨夏茉不由心疼起来,前两天许许还在犹豫要不要给许家送年礼呢,今天却被逼着说出撇清关系的话,他心里该多难过啊!
她不善的看着许敏德,新账旧账该一起算算了!
品着许存芳话里的味,许敏德脸色缓了缓:“我知道你心系家族,想要回来,我今天来就是给你机会的。”
杨夏茉看向许许,果然他脸色未变,眼睛却动了动。
显然,他动心了。
许敏德自然也发现了,又摸了摸胡子:“只要你能证明你心里还有家族,愿意为家族做贡献,家族就愿意重新接纳你。”
得,杨夏茉听懂了,这是要好处来了。
哎呀,沈令时给她挖的好大,潜伏期好长的坑啊!
先有他以一县县令的权威身份告诉许存志,许许现在有钱了;后有易第坊他们和许家人的偶遇,现在许家人肯定把许许划定在可以打秋风的行列里了。
杨夏茉都能看到的事,许存芳自然看得明白。
他真是没想到,为了钱财好处,他们还能自打自脸。
以前他只是认为族人贪心、狠毒,但起码有手段,使得出来,现在他却是彻底瞧不起他们了。
他笑得冷然:“怎么证明?”
许敏德没有察觉到他眼底的嘲讽,笑道:“你已经成年了,按照规矩应该每年给族中缴纳族银、族米,这些每年都会在祠堂前用红榜公示出来,到时候所有族人都会知晓的。他们看到了你的贡献,时间长了,心里自然而然就接纳你了。”
“多少?”许存芳低声问。
“自然是量力而为。你现在身家不菲,太少了不好看,反倒容易引起别人不满。我看,族银就三百两,粳米细面各五百斤即可。”
杨夏茉朝天翻个白眼,还“即可”,你全族加起来能上缴这么多吗?
经过在京城买宅子一事,她可是重新认识了一番古代银子的购买力了。
三百两,易第坊的宅子能买一套半,在官员聚居的紫霞巷也能买到一套三进的大宅院!
张嘴就要三百两,他可真敢要!
还要一千斤的粮食,他也不怕撑死自个!
“我听说你在易第坊买了院子?你守孝不能参加科举,就先把院子借给你志堂哥用吧,等他中了进士再还你,也不耽误事。”许敏德又说道。
“还有,听说你拜了个老师?不如也让他住到易第坊里,指导指导存志的功课。”
许敏德一副为你着想的模样:“正好也解决了你们之间的误会,一举多得!”
如此说着,许敏德自己先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族里出了个进士,光宗耀祖,光耀门楣的盛大景象了。
杨夏茉蹙眉,连许许拜师的事都知道了?
这是沈令时说的,还是许家人自己打听的?
许许拜师很低调的,除了干娘一家外,他们没跟别人说过。
干娘不是乱说话的人,季老头又是个死宅,外来的人应该打听不到。
所以,应该就是沈令时告诉他们的。
好个黑心眼的绊脚石,你等着!
等她把手头的事忙完了,就去京城灭了康家叔侄,给你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呵呵,一阵阴沉的低笑声响起,许存芳抬起头。
“不给,不借!”
许敏德还在畅想之中,等许存志中了进士,做了官,他率领全族的人开祠堂,祭祀祖先,那是何等风光……
“嗯,你说什么?!”许敏德愣住了,刚才这小子拒绝了?
他没听错吧?
他大发慈悲恩赐给他的机会,他竟然不珍惜?
“你可以走了。”许存芳连重复一遍的耐心都没有,冷冷的赶人了。
看到眼前小子的冷眼,许敏德终于确认,这小子是真的不识好歹!
“就你这样还想考科举?你别忘了,若是族里不肯为你担保,你就没有考试的资格!”
古代人重视家族,除了家族是重要的依靠之外,还因为家族握有极大的权力,比如科举。
每个考生都得有一份家族出具的,证明身家清白的举荐书,否则是进不了考场的。
杨夏茉觉得很恶心,许家人真是坏透了!
把人赶出家族,还要彻底扼杀他的前途,让他没有翻身的希望。
呵,是怕被报复吧?
“那就不劳许族长费心了。”许存芳粲然一笑:“反正我不考科举,也过得比你好,不是吗?”
“你!”许敏德气得眼睛都红了。
可是他无法否认这点。
根据他打听到的茉莉芳、龙门客栈的流水,还有那八十多亩的肥田,现在的许存芳的确比他有钱!
许家人口不少,却都不怎么富裕,否则他们当初也不会对许存芳下手。
许敏学死了,族里就没有做官的了,许家在村里的声望和地位直线下降,他这个族长在村里说话都没几个外人肯听了。
前几日,吴家那个小犊子,竟然把他儿子给打了!
可是他能怎样?吴家有个做官的,许家没了啊。
族里没个靠山,凡事都得忍气吞声。
现在族中好不容易出了个举人,可以保住许家在村里的地位,全族都指望着他呢!
许敏德希望许存志能够再进一步,进士的分量可不是举人能比的。
到那时,看吴家那些混账还敢在他面前耍威风!
所以现在他恨不得举全族之力供养许存志,而这个野种却不肯帮忙!
好,你不识抬举,我就等着你来求我的那一天!
那时候他非得要许存芳给他跪上三天三夜,磕头赔罪,外加奉上全部家财不可!
哼,即便是那样,他也不会给他举荐书。
这种狼心狗肺的野杂种,就该一辈子给许家挣钱,给他做牛做马!
到时候,侄子做官有权,他在家里有钱,想想就美得不得了!
小杂种,我今天给你机会了,你不识抬举就别怪我痛下狠手了。
许敏德怨毒的看了许存芳一眼,扭头就走。
“站住!”杨夏茉喝道。
许敏德脚步一停,脸上有了喜意,怎么,他们怕了?
他压下喜色,准备回身,好好摆摆架子。
不料眼前一花,一个女子似鬼一般兀得出现在他跟前。
迎着阳光,他看到那女子笑而露齿,闪着森森寒光。
“现在是我的表演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