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第309章 茗清子
辞别东玄青,千江月决定奔赴禅心茶楼。
原本明日才到半月之约,没曾想今天的惯例挨揍提前结束了,索性早点解决掉云水谣的事情好了。
千江月站立在禅心茶楼的门前,放置在老旧竹门处的手微微一顿,饱和的日光倾洒在她那平凡而不起眼的容颜上,大众化的五官愈发平庸,眼眸微阖,唇角半扬,手微一用力,闭合的竹门被轻而易举的推了开来。
一道看不见地气浪自千江月手掌心处围绕着整栋竹楼震荡开来,眼前的景色悄然改变。
犹记得上一次来此推开竹门便是大堂,现下她推开门,却看见数名披着袈裟的光头和尚盘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一座金光闪闪的佛像立在最里端,低眉慈悲。
千江月负手而立,闲庭信步地走进了这座“大殿”。
听不真切的诵经声自她跨入门内的那一刻徒然变大,大殿内闭目诵经的和尚们像是没有发现这个突兀的外来者,继续对着佛像虔诚的诵经。
“唵——”一个金色的字突兀的出现在半空中,带着宝相庄严的森然之势朝千江月压来。
千江月抬手,从丹田里蹿出来的金乌火带着灼灼地仿佛要焚烧世界万物的炽烈温度凶猛地朝着金色大字迎头而去。
两相撞击爆发的力度使得空间有一度扭曲,平稳的空气搅得变形,引起一个又一个小漩涡。
闭目端坐的光头和尚门也被撞击产生的气流逼得移动身形,行动之间却不显狼狈,只是嘴里诵经的力度大了些许。
待得空间再次平稳,金色的大字已经消散,只余小火在半空中耀武扬威。
“嘛——”
还未得意许久,虚空中一个金色的大字再次显现,只不过只一次的字无论是大小还是其中蕴含的佛力都不是上一个字可以比拟的。
金乌火是霸道的,千江月驯服的这缕金乌火更是霸道的不可一世,它桀骜不驯,生出灵智以后,再辅以千江月的有意导训,将它训练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好战分子。
从前千江月可没少用小火干些杀人放火之事,穿越到这里以后倒是很少将小火召唤出来战斗。
每个人都有一个或几个不为人知的保命手段,千江月也不例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的修为也倒退至金丹,再没有摸出深浅之前,小火无疑成为她的底牌之一!
佛力纯净浩瀚,非一般手段能抵御。
金乌火霸道无比,能焚烧一切,是至阳之物。
金乌火对上佛力,可以说势均力敌,不会存在单方面克制到底的情形,但要论高低,端看是火焰更霸道,霸道到能焚烧佛力,还是佛力深厚到能净化金乌火,压制其傲气。
就目前的情形看来,这些光头和尚佛力还没有修炼到家啊,至少现阶段不是小火的对手。
很快,第二轮的交战胜负已分,依旧是小火好端端的立在空中,得意的绕着主人晃来晃去,那模样活脱脱一个邀赏的孩童。
“呢——”
不知何时,大殿内的光头和尚门围成了一个圈,而这个圈的中心点便是千江月脚下站立的那个点!
点点金光浮现在这些光头和尚的脑门上空,架起一座金色的桥梁汇聚在一起,桥梁的末端连接着第三个金色的字。
千江月敏感的发现第三个字透露出来的气势较之之前的两个字更为磅礴,威力也非前两个字可比的,是阵型的加持效果?
第三个字刚一成形,小火便迫不及待的冲了上去,只是这一次缠斗的时间比前两次要长了许多。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千江月也发现金字每次变得暗淡的时候光头和尚门就会加快诵经的速度,脑门上浮现的星星点点金光构筑的金桥也会随之增强,最终使得暗淡得快要消散的金字再一次得到稳固。
纠缠太久,显然让一直报以游戏心态的小火怒了,蓄力往前猛地一冲,这一次金字直接被冲散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中!
与此同时,光头和尚门齐齐吐了一口鲜血,身形被震得往后倒退了几步,显出一丝狼狈。
“叭——”
闷哼过后光头和尚门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这一次手中却多出了念珠,一边拨着念珠一边诵经,第四个金字浮现空中。
这一次的金字让小火难得的感到威胁,有些焦躁,原本拳头大小的火焰如今一跃成了篮球大小。
千江月的脸色也凝重不少,半空中那个成形的金字所散发出来的威压竟让她体内灵气的运转速度慢了许多,就连神识也受到些许压制。
要知道,她的神识并没有因为穿越而缩水,虽然受了损伤还未完全恢复,但能对她的神识产生撼动的人或物寥寥无几。
强大到和虚空者媲美的神识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字所影响,不能不让她触动啊!
她还是太轻率了!
千江月眼神一凝,掠过重重人影,最终落在佛像旁盘腿打坐的和尚。
那是一个身形微胖,耳垂很厚很大,就像……弥勒佛!
他盘坐的姿态和笑眯眯的弥勒佛很像,打着补丁的袈裟掩盖不住他圆溜溜的大肚腩。
从他的身上,你仿佛看见了俗世,但那闭目打坐的状态又是正经和尚的做派,这边斗得如火如荼,却不能影响他分毫。
千江月眉眼半弯,脚尖在虚空中轻点几下,运起“残影”,三两下便跳出了包围圈,人也到了胖和尚跟前。
几乎是千江月的脚刚一沾地,闭目打坐一副不问世事姿态的胖和尚便睁开了他紧闭的双眼,声调四平八稳:“阿弥陀佛。”
千江月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百闻不如一见,茗清子大师。”
胖和尚从蒲团上起身,回以佛礼,方才开口道:“施主好眼色。”
佛修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团体,它自远古时期存在,却又鲜少面世,世人对佛修的了解并不多,只知晓有这么一种证道的路数。佛修算是一个隐世团体,抛去它神秘的一面来说,千江月更倾向于是因为佛修的人数极少。
佛修可以说是与天道比较契合的一种修炼方式,他们修习佛法,只需通过悟道便可证道,相较于其他的证道之途佛修一迈显然更得天独厚,只要不出差错,基本上是青云直上。
天道虽然偏爱佛修,但要想成为佛修门槛说高也高,首先六根必须清净,同时需要斩断红尘。
云水谣的爷爷是个半路出家的佛修,甫一照面千江月便发现云水谣的爷爷六根并未清净,还没有达到真正的通透,换而言之,他还没能完全斩断红尘,心有羁绊。
其实看到云水谣被保护得这么好,千江月或多或少能推算出云水谣上头必然有一个大人物照应着,综合这间茶楼的始末,再加上之前几个小混混来找茬的时候云水谣搬出她爷爷的名号时几人眼中的惧色,千江月便推断庇佑着云水谣的人就是她的爷爷茗清子大师。
千江月在这个世界并无根基,与她亲近的能算得上朋友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人脉并不算广。要想在一个陌生的地界站稳脚跟,人脉何尝不重要呢?
故此,若云水谣没有相应的偿还能力,她又何必费心思让云水谣欠这个人情呢。
她从一开始打的算盘便是通过云水谣引出她爷爷,今天的登门拜访印证她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一步棋没走差。
小火和那团金字斗得畅快,眼见就快扑灭那团金字了,下一秒却发现金字连带着周围围的那一圈光头和尚都不见踪迹,失去目标的小火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
茗清子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四周景色变换,大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禅心茶楼的木制桌椅,距离千江月三米远的地方,一袭清拢白纱亭亭玉立的曼妙女子正是云水谣。
只见云水谣浅浅一笑,快步上前站至茗清子身侧,状似娇嗔:“爷爷,都说了前辈是好人,你非要弄这么一出。”
随即微露歉意,对着千江月说道:“前辈,爷爷他只是担心我,并没有恶意的。”
千江月点头致意,她当然清楚茗清子此举一是为了测试她的实力几何,会不会对他孙女构成威胁;二则存了下马威的心,毕竟是个活了几万年的过来人,千江月的那一点算计他门儿清,借此敲打一番,表明自己的态度。
只是,想给她千江月下马威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吗?
千江月在玩《神迹》的时候学的东西很杂,阵法也有涉猎,算不上精通,但那点知识储备足够她看穿茗清子布下的阵法乃是佛修自创的阵法——六演阵。
六演阵是佛修以自身佛力为基石布置的,阵法威力强大与否端看布阵人的佛力深厚程度。
按理说,茗清子乃是驻灵境界,距离得证大道只差一阶便大圆满,理应佛力深厚,他布置的六演阵应该威力强大才对,怎么会被千江月轻而易举的化解?
这其中的缘由要追溯到茗清子的崛起历程了。
茗清子本名云天清,两千余年前也是一个名满天下的人物,那个时候的他还未堕入空门,而是一个实打实的好战分子,他的名声完全是自己走南闯北挑战许多天才级别的人闯出来的!
那个时候的云天清春风得意,哪怕中大陆人才辈出,他不足五万岁的合体期修为还是震惊了整个中大陆,他是当时年轻一代中修炼速度最为妖孽的一个,同时武力值爆表,与人对战鲜少有输的时候,并且还曾越级挑战成功。
可正因为天赋妖孽,再加上云家不过是一个二线家族,底蕴薄弱,云天清的妖孽天赋使得有人心怀惧意,于是一场针对云天清的暗杀接踵而至。
云天清乃是中大陆云家庶出一脉,却因为修炼天赋之高受到家主的器重,引来当时嫡系的仇视而不自知。
当时的云天清并不知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的道理,有些骄傲自满,即便他的天赋再妖孽,修炼也需要时间,他也不过是一个合体期大能。
三千年前,在有心人的指示下,再加上云家嫡系的放纵,云天清最终败在了一个渡劫期老怪的手中,筋脉被废,丹田被毁,一身修为成空。
云天清是何等的骄傲,受此打击一蹶不振,要不是他的结发妻子在旁一直劝导,再加上儿女尚小,但修炼天赋遗传了他的,幕后黑手几次三番想要弄死他的一双儿女,这才使得他出离愤怒之外并没有选择自尽,而是带着自己的妻女转而遁入遥远的东大陆隐世而居,只期望以此保护自己的妻女。
云天清在他那一脉的人的帮助下遁走到东大陆,因与东玄青有点交情,在东玄青的照拂下得以在东学院的地界生存,夫妇二人开了一间茶楼。
两千年前,云水谣出生的那一日,幕后黑手又发动了一次暗杀,意图杀死襁褓中的云水谣,云天清的妻儿便是在那一日死的,云水谣的父母为了保护她死在了杀手的剑下,云天清的妻子同样是为了保护云天清和她那刚出生的小孙女而与杀手同归于尽,东玄青当时正在闭关,收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不幸中的万幸他救下了云天清和云水谣。
也是自那日之后,云天清整个人变得沉默,整颗心都放在了云水谣和禅心茶楼上。
在云水谣一岁那年,云天清突然开悟遁入空门,从一个丹田被废修为尽失的废人一跃成为佛修,初觉醒的时候便拥有化蓬期修为,相当于修士中的合体期修为。
此后一年,云天清的修为更是堪比神速跨越结胎晋升到驻灵。
云天清遁入空门后法号茗清子,带着三岁的云水谣回到了中大陆云家,以一己之力灭了中大陆二流世家秦家,同时还将中大陆云家嫡系一脉肃清了一遍,整个中大陆陷入一片血海腥风。
也是那一战,让佛修这个古老而神秘的群体回到了世人的眼前,单凭一己之力灭了一个二流世家,让人心惊的同时不由遍体生寒。
一些古老的家族还存有佛修的资料,虽然少,但也大致知道有这么个神秘的群体。不过因为佛修隐不出世,久而久之被人们所淡忘。
现存的资料中对佛修的记载多用“超然物外”、“慈悲为怀”等记载,塑造的都是一个不问世事超然世外却慈眉善目的形象,佛修中有一忌讳便是不可杀生,可这茗清子呢?刚入佛道便屠人满门,这究竟是入佛道啊,还是入魔道啊!
偏偏茗清子在那一次大开杀戒之后又恢复了古典里记载的佛修形象,让那些曾经参与了暗杀活动的人胆颤心惊了很久,最终确定茗清子不再开杀戒以后才放心不少。
对于茗清子屠人满门的事情,再也没有人提过,只有典籍将这一切的血腥化为文字记录在书册上。
不了解佛修的人,应该很难理解茗清子在遁入空门后为何犯了杀戒还能接着修行,千江月却知道他那一举是为了了结因果,斩断心魔,才能使他真正踏入佛修的修炼。
虽然茗清子拥有驻灵级别的佛力,但并不纯净,他毕竟灭了一个家族,手上沾染了太多鲜血,加之对云水谣放心不下,凡此种种皆是造成他佛力深厚却不纯净的原因。
他这两千多年都是在为那场屠杀犯下的杀孽赎罪,这也是为什么他布置的六演阵威力较弱的缘故。
千江月回学院后专门在藏书阁搜寻了一下茗清子的资料,对他有一个大概的了解,毕竟准备坑人一把,总要知道怎么样才能废最少的力气挖最大的坑吧!
因此,即便知道这一趟来会遇到来自茗清子的下马威,她还是恃无恐的来到禅心茶楼。
论修为,现在的她还比不过茗清子,在底牌尽出的情况下能在茗清子全力攻击下重伤逃跑都算她幸运。
一来她身上有治愈云水谣的可能,二来她有所求,但在茗清子还没摸透她到底求什么的时候也不会太放在心上,毕竟双方实力差距在哪儿。
其实一开始茗清子并不打算布六演阵的,是在听孙女叙述了千江月如何杀了那几个小混混以后才准备布置六演阵来刺探一番千江月的虚实。
谁知道千江月入阵对上六字真言的时候直接放出了异火,压制着六字真言,最后还找到了阵眼所在,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出手,虽然那团异火才与四字真言对上,剩下两字真言的威力不是现阶段的异火能匹敌的,但茗清子还是收手了。
从千江月踏进六演阵开始他就在观察她,他发现她进入阵法后一丝慌乱都没有,一般这种人不是沉稳镇定,那就是她已经知道如何破阵。
千江月确实知道她进入了一个阵法,但直到六字真言出现的时候她才确定了这是六演阵,瞬间便知道这就是茗清子给她的下马威。
她遇事向来淡定从容,再知道这是六演阵之后更加淡定了,她以前也不是没有破过佛修的六演阵。
布阵之人是驻灵级别的佛修,如果千江月有化身级别的修为,破阵只是挥手一瞬间的事情,可她不过元婴期,仅凭自己的实力肯定无法破阵。
多亏茗清子是个半路出家的佛修,并且在刚入佛门的时候破了杀戒,两个条件加在一起注定茗清子的佛力深厚而不纯净,金乌火就能克制住六演阵。
在看到千江月挥手放出异火的时候,茗清子就知道今天他是刺探不出她的虚实了,哪怕金乌火抵不过最后的两字真言,千江月也不会出手。
他要真逼得千江月出手了,他的孙女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茗清子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收手。
两人都清楚对方的目的,切磋点到为止好。
袅袅檀香萦绕,茗清子一手拨着佛珠:“阿弥陀佛,施主若能成功治愈贫僧孙女的暗疾,施主有什么要求在贫僧能力范围之内皆可。”
利息总是要收的,只不过还不急在这一时。
“好的。”千江月回以微笑,并没有提出什么要求。
茗清子双眉微凝,有些无奈,千江月不说明她的要求,因已经种下,果却不收,她却有所图,是否在他能力范围之内却又说不准了。
垂眸思考半晌,茗清子重新闭上了他的眼睛,双腿盘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起来:“劳烦施主了。”
云水谣带着千江月来到一隔间,千江月拿出符笔随意的在门上画了几道弯弯曲曲的线条,肉眼可见的一道白光闪现,房间内和房间外隔绝开来。
大堂里盘腿打坐的茗清子低叹一声:“罢了,希望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以千江月的灵识强度,怎么会没有感应到茗清子的神识一直锁定这她们,千江月知晓茗清子这是担心云水谣,但作为一个医者,最讨厌在医治的时候被别人干扰,神识锁定会让她很不舒服,干脆画了禁制隔绝茗清子的神识。
已经躺在塌上的云水谣对此一无所知,有些紧张的揉搓着袖口:“前,前辈,我真的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修炼吗?”
千江月放柔了声调:“放心吧,我说可以就可以。”
大概是受到千江月话语中强大自信的感染,云水谣的不安褪去很多,深呼一口气,放平心态:“那就麻烦前辈了,谢谢!”
最后的那声谢字她说得格外庄重,谢谢您给我带来希望,谢谢您愿意出手相助。
她不是傻瓜,中大陆最好的医师都说她这辈子都不能修炼,不是病也无从医,但千江月一出手就让她虚弱的心脏变得强劲有力,短短半月她便觉得身子从未有过的舒坦,这证明了千江月知道她的身体出的状况在哪。
她们二人算是萍水相逢,即便是千江月打算盘下这个店铺,没有那么多流通的现金,她相信以千江月的能力给她一段时间还是能凑齐现金。她却主动开口说能治疗她,以此抵消剩下一部分的钱,若是真能治好她,这间铺子送给她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