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望着一动不动的帐帘,忐忑不安地轻声唤道,“公主,公主,起来用些早点吧!”
自昨儿个深夜她把打听来的萧墨迟的消息说与公主听了之后,公主的脸色便大变,今晨也一直不见公主起身,这令她格外担心,但是心中又隐隐有些害怕面对公主,怕自己没法子宽慰公主的心。
帐内悄无声息。
锦绣轻轻叹口气,屋外日头已经老高了。她一边怨着自己,一边柔声说道,“公主,奴婢掀帘子了。您好歹多少吃点儿,身子要紧。”
锦绣稍稍等上了片刻,见始终无人回应便只得大着胆子掀开了帐帘。可这榻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公主的影子呢?
锦绣见状,心慌意乱,忙四处奔走寻找公主。可是她领着如意翻遍了未央宫也没能见着公主的影子。她心乱如麻,估摸着公主该是偷偷溜出宫去了。若公主只不过是出去散散心她倒也无妨了,可万一公主是……锦绣不敢再往下猜想了,双手绞在一起,手足无措。
正在这时,小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了,“傅淑仪驾到。”
锦绣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回过身子盯着如意嘱咐道,“切不可说公主找不见了,只说公主身子乏了,睡下了。”
如意用力地点点头。
傅淑仪穿着一身天水碧的纱裙,摇着一柄团扇,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
锦绣领着如意上前一步,躬身便拜,“参见淑仪。”
傅淑仪摇摇扇子,“快平身。”说完她便往殿中走去,边走边朗声问道,“宛央人呢?好几日不见了,怪想念她的。”
锦绣忙闪身拦在了傅淑仪的前头,吞吞吐吐道,“淑仪,公主这几日身子微恙,用过早点后已经歇下了。”
傅淑仪这才停住了脚步,狐疑地看着锦绣,“身子微恙?怎的不曾听说过。”
锦绣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原就是些老毛病,公主不愿惊扰旁人。”
傅淑仪一听这话,面上露出几分不悦,“这个宛央也真是的……自家的嫂嫂怎会是旁人呢?我去看看她。”
锦绣咬咬牙,死死地拦住了傅淑仪的去路,“淑仪,公主真的睡下了。待公主醒来,我一定通禀一声,就说淑仪来看过公主了。”
傅淑仪摇着团扇,仔细地盯着锦绣看了半晌。
锦绣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几乎就要冲破胸膛飞奔出来。
许久之后,锦绣这才听见傅淑仪淡淡地说道,“那我这就先回去了。改明儿再来看宛央吧!”
锦绣的后背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心底长吁一口气,“恭送傅淑仪。”
傅淑仪未再多做停留便离开了未央宫。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自己的扇子,心中满是狐疑。她也只有才进宫的那些日子才在未央宫吃过闭门羹,今儿个可真是稀奇。只是,前些日子听人说皇上好似在御水边训斥了宛央,所以宛央这几日才一直闭门不出。这夏日的午后,枯燥且单调,她原是闲极无聊想去探探宛央,没想到……莫非宫中众人所说的皇上训斥宛央并未空穴来风?加之宛央闭门不见,只怕这训斥里头大有文章。她不置可否地笑笑,宫中诸人,均是无奈之身,皇上与皇上的亲妹妹也并不例外。她没那闲心思去打探皇上究竟为何训斥了宛央,在这宫中,她只知明哲保身才最重要。
傅淑仪前脚刚走,锦绣后脚便命宛央的贴身小太监出去打听打听可有哪个守门的小太监见着了公主。
小太监已经知道公主不见了,心下也着慌,正匆匆忙忙地准备出宫去打听却突然又被锦绣叫了回去。
锦绣急得团团转,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小太监与如意说道,“这事儿不能出去打听,不能打听。”
如意与小太监深知事情的轻重,也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锦绣则继续喃喃地说道,“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不能传出去。我们只能在这儿等着公主回来。”
如意皱着眉头问道,“可今儿个傅淑仪好打发,万一回头太后或是皇上来了呢?”
锦绣的眉头更是拧成了一团,“走一步算一步吧。”
如意与小太监一声不吭,明明是烈日炎炎的夏天,两人却从脚底生出了嗖嗖的凉意。这事儿万一被抖了出去,只怕这未央宫上上下下全都逃不脱责罚。
锦绣愁肠百结地看了看未央宫紧闭的大门。她如今只盼着公主千万别一冲动跑去关外寻找那去向未知、生死未卜的萧公子了。
这该死的萧墨迟!
锦绣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此时的萧墨迟被人五花大绑得好似粽子一样丢在了沙地里,被锦绣这么一诅咒,他猛地打了个喷嚏。
东哥也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丢在萧墨迟的身边。他见状忙问道,“少爷,你没事儿吧?”
萧墨迟打了个喷嚏,鼻子痒得很,呲牙咧嘴地摇摇头,“没事儿,没事儿。”
东哥这才安下心,但仍心有余悸地说道,“少爷,您昨儿个晕过去了可吓死我了。要是您有个好歹,二当家的一定会把我抽筋剥皮的。”
萧墨迟努了努鼻子。此时的他躺在一片被炙烤得滚烫的沙地之上,被晒得头昏脑胀,皮肤也好似被灼烧得有了一股焦味。不远处,带着他、东哥和魏楚生从庆军的手底下逃出来的沙盗正在喝酒吃肉。他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咂巴着嘴,由衷地感慨道,“还是京城好啊!”
东哥低声附和道,“可不是嘛!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跑到这儿来受罪。”
萧墨迟使出吃奶的力气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已经被烤焦的一半身体松弛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扬声喊道,“魏兄,魏兄,你可还好?”
萧墨迟一连喊了好几声始终听不见有人回答,心下着慌,又问东哥,“东哥,东哥,你瞅瞅那边的魏公子怎么了?怎么一直没声儿呢?”
东哥只得费力地撩起头往魏楚生那边看去,只见魏楚生一动不动地伏在沙地上,看不出是生是死。东哥如实答道,“他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气儿。”
萧墨迟忙冲着东哥“呸呸呸”,他语带责备地说道,“怎么说话呢?人魏公子前途无量,怎么可以在这里丢了性命。我去看看。”
东哥脸上发红,本就被晒得发烫的脸这下更热乎了,“可是少爷,你这绑得牢牢的,怎么过去呢?”
萧墨迟长舒一口气,坚定地说道,“挪过去。”话音还未落下,萧墨迟便扭动着身子往魏楚生的方向一点儿一点儿地挪去。他的身子本就晒得发烫,再从这砂砾之上挪过后,皮肤被蹭得生疼生疼的。他咬咬牙,熬着一口气继续蠕动着。
东哥看不过眼,“少爷,咱还是别费这个力气了。这魏公子待你不过尔尔,何必……”
萧墨迟看也不看东哥一眼,只淡淡地说道,“出门在外,岂有不相互照顾之理?现在若是我这般,魏公子也必不会弃我于不顾。”
东哥冷哼一声,而萧墨迟也终于是好不容易地挪到了魏楚生的身边。他用下巴顶了顶魏楚生的肩膀,轻声喊道,“魏公子,魏公子。”
魏楚生双目紧闭着,脸色苍白,呼吸也断断续续,时轻时重,丝毫不理会萧墨迟。
萧墨迟着急,又拔高了声音喊道,“魏公子,魏公子?”
东哥见状,猜测道,“只怕这个魏公子是热晕过去了,得讨点水给他喝喝。”
萧墨迟一听这话,忙高声喊道,“快来人,拿点水来。”
萧墨迟又一连喊了好几声,不远处的那几个沙盗愣是不理会他。
东哥心中不悦,但依旧劝解道,“只怕这些人不懂庆朝的话。”
萧墨迟咬紧了牙关,扭动着身子又往沙盗的方向开始挪动。
东哥不由得惊呼一声,“少爷……”
萧墨迟挪动得自己出了一身汗,好似才从水中捞出来一般。眼前的那一拨沙盗却似乎并未靠近分毫。他稍作休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再抬头去看那几个沙盗时,总觉得汗水糊住了双眼,眼前人影幢幢,看不分明。他心知自己这是热得发晕,于是狠下心咬住了自己的舌尖,一阵刺痛感传遍全身。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舌尖的一股血腥味让他清醒了不少。他继续扭动着身子往沙盗那儿移去。
突然,一只脚抵住了萧墨迟的肩膀。
萧墨迟费力地抬头去看,正是一名沙盗,正冷冷地看着他。他也顾不上害怕,慌里慌张地说道,“水,水,快,魏兄要水。”
这人依旧不发一言地盯紧了萧墨迟。
萧墨迟心生泄气,难道这人果真听不明白庆朝的话?可他被绑得这般严实,又没法子给他比划,他急得生出了一头的汗。
“你挪这许久就是为了替旁人讨口水?”
萧墨迟正一筹莫展之时,突然听到这人这般说道。他欣喜若狂,并不回答这人的问题,只说道,“魏兄快不行了,给他喝点水,快。再把他挪到阴凉些的地方去。”
这人的目光在东哥与魏楚生的身上转了一圈儿,挥挥手招来了另外几名沙盗,叽里呱啦地吩咐了一通。
不一会儿,萧墨迟三人便被沙盗们拦腰抱起扔到了马腹之下。一名沙盗给他们松了绑,只捆住了三人的手脚。另一名沙盗拿着水囊粗鲁地给每人都喂了几口水。
歇上了一阵子后,魏楚生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萧墨迟喜极而泣,“魏兄,你可醒过来了。”
东哥也忙不迭地说道,“我家少爷为了给你讨口水喝可是受了好大的罪呢。”萧墨迟在沙地里奋不顾身地蠕动了那一阵子后,身上的皮肤被蹭掉了一大块,肉与血丝隐隐可见,东哥瞅着很是心疼。
魏楚生却冷淡地说道,“贼人的水,我宁愿不喝。”
萧墨迟尴尬一笑,并不作声。
东哥却气上心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我家少爷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你一句多谢没有就算了,还这样的态度……”
东哥正是义愤填膺之时,萧墨迟却冲着他摇摇头。东哥白了魏楚生一眼,闭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