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听到刘夫人如此说,却并没有接话,反倒把话题转到了一边去:“要说这儿女亲事先放到一边,我倒应该先给刘夫人道歉的!那几日我正病着,家里人也没有告诉我,前两日我才知道二娘把你家五郎给打伤了的事儿,孩子小不懂事儿,还望刘夫人不要莫要怪她!”
夏夫人哪里是没来得及道歉?她当时压根儿就没想过道歉这回事儿!是,女儿动手打人不对,可难道不是他刘家的小郎君对自家女儿无理在先?孟珍才死,一个小小的侍郎的儿子就胆敢对她女儿出言不逊,这时候本就该狠狠地抽回去,有什么好道歉的?
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在刘夫人面前,夏夫人还是要找个借口的。
刘夫人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比夏夫人还要大上几岁,但是看起来却比如今的夏夫人年轻多了,她听夏夫人提到儿子挨打的事儿,忙放下杯子告罪道:“这事儿说起来,倒是我应该跟夏夫人道歉的!我家五郎啊,被我惯坏了,整日油嘴滑舌,跑到外头也不收敛些,在二娘面前也敢胡说八道,被打了……也是活该!他自己找的!”她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僵硬,声音也是恨恨的。
夏夫人看刘夫人表情不自在,心里头反倒踏实些:从刘夫人进来,她便一直觉得不太对头,刘五郎是刘夫人的老来子,刘夫人前头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然后中间隔了五六年,才又生出个刘五郎,那会儿刘夫人都四十岁了,冷不丁又得了这么个宝贝,对这孩子那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他呢!这么一个活宝贝,被孟丽敏揍得抬回家去了,刘夫人不过来兴师问罪也就罢了,居然还来求亲,这合情理么?
夏夫人心里头犯嘀咕,总觉得这刘夫人心里有鬼,而这会儿见她露出不满的模样,夏夫人心中倒是有了计较:这刘夫人出了名的爱子如命,不可能不生自家女儿的气,看这架势,应该是刘五郎闹着她母亲求亲,刘夫人耐不过儿子纠缠,这才上门来谈这件事儿吧!
当然夏夫人只是这么揣测了一下,实际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嘴、,她心里头也没谱,虽然心里头觉得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刘家的条件也算不错了,可到底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夏夫人哪里敢随便应下,但也不愿意直接推了:女儿现在这个状况,刘家的条件真的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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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丽敏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心中大概有了谱,原本的不安彻底地飞了个一干二净:她还记得刘五郎看着她的时候那副魂儿都飞了的样子,要说被她打了一顿依然还喜欢她,她还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过去被她打了骂了依然苦苦纠缠的世家子弟也不是没有过嘛。
知道了大概情况,孟丽敏便冲站在廊下的侍女点了点头,那侍女赶紧走进屋去,向夏夫人禀告道:“二娘过来了!”
夏夫人让孟丽敏进屋的声音传了出来,孟丽敏便径直走了进去,然后朝满脸病容的夏夫人行礼。夏夫人冲孟丽敏道:“你来得正好,还不赶紧跟刘夫人见礼!你把人家五郎打得那般狠吗,还不好好地跟刘夫人赔个不是!”
孟丽敏扭过头来,对着在一旁端坐的刘夫人行礼道:“刘夫人,对不住,我脾气直,一时生气就动了手,倒不是故意要伤五郎的,他的伤可好了些?”
刘夫人看向孟丽敏,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似笑非笑地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圈儿孟丽敏,然后冲夏夫人笑道:“令爱果然好模样,难怪我家三郎惦念,死活缠着我,要我过来提亲呢!”
夏夫人没想到刘夫人当面说出这种话来,便有些不痛快:“刘夫人,孩子还小呢,这些话却不该当面与她说。”
刘夫人却也没有生气:“是我的不是,见到二娘心里头喜欢,一时间忍不住就说出来了,夏夫人莫见怪啊!”
夏夫人哪里会不见怪?她这会儿十分确信刘夫人上门提亲其实并没有多大的诚意了:十有八九就是被儿子缠的没办法了才过来,心里头对自家女儿一点都不满意的。意识到这一点,夏夫人顿时越发地不痛快了,她对女儿娇宠的程度并不比刘夫人对小儿子娇宠的程度低,此时她见刘夫人毫无诚意的态度,心中恼火:真是岂有此理,你不稀罕我的女儿,难道我女儿就稀罕你家儿子?连样子都懒得装,你当我就有精神与你装相!
想到此处,夏夫人沉下脸道:“刘夫人。我家现在这样子,你也看见了,再过五六天,将军就要下葬了,这几天,我实在没什么心思谈别的事儿。刘夫人请回吧!”她说着,端起了茶杯,竟是连几句场面话都不乐意多说,直接便做出了端茶送客的态度了!
刘夫人被夏夫人拒绝的这般干脆,也不生气,她站了起来,冲夏夫人笑道:“好,我等夏夫人忙完了大将军的丧事再过来!”说着径直走了出去!
孟丽敏看着刘夫人这么大模大样低走出去,简直气炸:“母亲!这老虔婆什么意思!这是提亲还是过来找茬的?”
夏夫人叹了口气:“也是提亲,也是找茬,要是我答应了她的提亲,她算是让儿子得偿所愿;我不答应呢,她好歹气了我一把!”夏夫人说罢,颓然地往椅背上靠去:“若你没有打那刘五郎一顿,这门婚事,说不得,还真是一门好婚事呢!”
孟丽敏看看骨瘦如柴满脸病容的母亲,对惹得母亲心烦的刘家母子越发恼火,怒道:“什么好婚事,那刘五郎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也就长了一张小白脸罢了,一点本事没有,胆子还小,也就长了一张好脸,谁稀罕他!”
夏夫人叹道:“没本事胆子小,也算不得什么坏处,起码不敢对你不好……”她说着,看向女儿,又叹了口气:“我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不把你安排好,我可怎么闭得上眼!罢了,我明日叫人请你舅舅过来一趟,我便豁出这张老脸,求上你舅舅一次,让你嫁回到夏家去吧!四郎虽然好色了些,可这也不过是小毛病罢了,有你舅舅舅妈看着,你总不会太吃亏的。”
饶是孟丽敏一向刁蛮霸道,闻听此言也仓皇了起来,她跪到夏夫人面前急慌慌地叫道:“娘,娘,我不嫁,我不嫁回去,四表哥一点都不喜欢我,我干嘛巴巴地嫁他?娘啊,您别说这些吓人话了,您跟我讲讲,孟端怎么就成国公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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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夫人乘坐的马车很快便到了她自家的院子,她下了马车,径自走回到自己的卧室,坐在黄花梨的雕花梳妆台前,她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她伸出手来,用右手的手指肚摩挲着左手上带着的大戒指上镶着的宝石,对着镜子,脸上露出冷笑来。她这边才在凳子上坐定,便有人禀告说大娘过来了。
紧接着,她的二女儿刘宁珍眼眶通红地走了进来:“娘,夏夫人怎么说?”
刘夫人伸手压了压鬓边的掐丝的金贴花:“她能怎么说,当然是不答应了!”
刘宁珍登时大怒:“孟丽敏把五郎害成这样,难道就这么算了?”
刘夫人哼了一声:“当然不能。”
刘宁珍道:“可是现在夏夫人不同意。”
刘夫人笑了起来:“我说的是她现在不答应而已!明知道我看她女儿不顺眼,她肯答应了才怪!”
刘宁珍有些意外:“怎么,娘,您没糊弄过去,被夏夫人看出来你讨厌孟丽敏了?”
刘夫人冷笑道:“糊弄?我用得着糊弄么?她闺女打了我儿子,我不喜欢她女儿才是正常的!专门去装,只怕也装不像呢!”
刘宁珍急道:“可这样,这婚事怎么办?难道要用别的办法?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告御状去吧!孟丽敏现在名声这么坏,又在太子面前挂了名,一告一个准的!”
刘夫人哼了一声:“告状?怎么告状,这种事儿说出去,孟丽敏最多被打上几板子,到时候被人说闲话的还不是五郎么!”她说到这里冷笑起来:“上赶着不是买卖,这会儿我就算放下身段去求亲,夏夫人也未必信我,就算信了也会挑三拣四拖来拖去……何必呢?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看夏夫人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她死了,孟丽敏就要在哥哥手上讨生活了!倒想看看,她还能忍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