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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妈知道林家三口在里头温存,也不敢进去打扰,只站在屏风前头微躬着身子:“少夫人,有故人来。”
红颜想了想,想半日想不出会是哪个故人,总不可能是谢岚素亲自来了吧?红颜把儿子塞给凤卫,便整整衣冠要去见面。大郎伸着小手,一脸渴求地望着红颜,希望母亲别丢下他;人家孩子都是母亲紧紧护着,娶妻生子也不肯放手的,红颜倒是能把他往外撵便往外撵,把大郎委屈的。凤卫也心下生疑,看着阳妈眼光似有躲闪,言语又支吾不清,当即便想跟过去看看,可还带着一个拎不清的大郎,凤卫也陷入为难之中。
红颜跟着阳妈来到后门,阳妈还巡视一番,要找机会出去,红颜大喇喇地推开后门便去,阳妈吓得面如土色:“少夫人莫要急躁,担心夫人!”
红颜嗤笑:“我等一举一动皆在夫人眼皮子底下,你这般才叫她生疑。我行的正坐得端,光明磊落。”言讫便从后门来到后街,见街上空无一人,红颜便皱了眉叫唤:
“阳妈,人呢?”
语音未落,红颜便给人捂住嘴拐到一条幽暗的小巷子里,红颜大惊失色,急忙便使出关老教她的擒拿手段要脱身,却给人扣住手,反摁在墙上,那人的鼻翼几乎贴在红颜脸上,杀气让红颜不敢动弹。红颜赶忙笑道:“壮士饶命,有话好说。”
那人默了半晌,蓦然笑出来,撒开手靠到巷子对面的墙上。红颜莫名其妙,一边揉着红痛的手腕儿,一边仔细观察。那人两眼弯弯:“红妹认不出大哥了?”
红颜一听这温润的声音和熟悉的说话方式,便知来人是谁,不禁“啊呀”一声,在心中感叹世界真是小而无奇不有,人不能在背后念人,说曹操曹操到,可知是有理的。红颜又见故人,十分高兴,当即便笑了,但念着裴童良是逃犯,声音也小了:“大哥如何来了帝京?这些日子可好?如今在何处落脚?”
童良看着红颜关切的容颜,心中涌起暖流。漂泊许久,刀口舔血惯了,有个人关怀真是很容易让人感动。何况这个女子自己曾经还喜欢过,纵然已然嫁为人妇还生了个孩子,依然美艳,长开的眉眼和增添的风情都更加迷人。也是,凭借她的经营,又如何会过得不好?他真是白替别人担心她。
童良望着她剪剪秋水的眸子,饱含沧桑和冷漠的眼眸透出丝丝柔情:“我无人求助,这才躲到你这里来,你若是有地方给我呆,让我暂且避一个月,只消这三十日,我便能逃去海外。”
其实他能在闽南逃的,只是在他背井离乡之前,他想去见见自己年少时的遗憾,尽管知道此行凶险,他可能连命都会丢,所以他选择从最危险的临安出海,但这样还要再等一个月,这一个月,他随时可能东窗事发。但他就想见她,同时,把一些事情告诉她、闽南九虎里面,他能信的,只有任家了。
红颜眸色一凛。
童良她一定要帮,但一定不能藏在林家和任家之中的任何一家,否则一旦事发,都吃不了兜着走。
红颜凑近童良:“我能帮你,但不能在林、任两家。你可有落脚点?”
童良正要回答,红颜突然被外力扯到一边,紧接着便是一个人影闪过去、发出肢体接触的声音,红颜还未看清,童良便被揍倒在地,凤卫的鎏金麒麟靴踏在童良胸前。童良眉头一皱,吐出刚刚因为凤卫这一拳而流进口内的血,双手迅速卡住凤卫的脚踝,预备接下来便让凤卫脚踝粉碎、跌倒在地。红颜却冲了过来,一把将凤卫拉开,俯身将童良扶起,在确定了童良无碍之后,才来到气鼓鼓的凤卫面前:“夫君你做什么?”
凤卫瞪着黑白分明的双眼,指着童良:“此人是谁?何故与你甚亲昵?”
童良哭笑不得。亲昵?他还没来得及呢,明明是红颜自己凑过来的,这人好大醋劲,舍不得对自己老婆发火,自然拿他出气,自己沉溺于红颜的淡雏菊香中,竟然忘记防备,被一记拳头打了脸。
红颜无语:“此乃我适才与你所说之童大哥,就要出海了,来这里避避。”
凤卫打量着童良,只见他身长八尺有余,猿臂蜂腰,眉如远山、目如深潭,高鼻朱唇,颊上些许胡渣,几分书生气、挥剑揽疏狂。凤卫当下便不悦,直觉此人动机不纯,伸手将红颜拉到身边,一脸戒备。童良也皱着眉反观凤卫,见他身高与己相差无几,眉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眼波多舛、似喜非喜又无悲无喜、令人捉摸不透,雪鼻薄唇,面如冠玉,通身风流,皆道多情俏公子,实则千古痴心人。
凤卫冷声道:“你乃通缉要犯,自能有道出海,何苦来连累我夫人?她非任家掌门,若要什么,应该去寻谢家,那个女子或许对你有些意思。”
童良有些惊诧,谢岚素是对他有些想法,但那也是之前了,像他们这种盘根错节的家族,能像红颜这般获得幸福安稳的很少,尤其在知道内幕之后,他更觉得任家聪明,及早抽身,免得卷入闽南那场延续到如今的祸事。不过,此事就是谢峰素也不知道,林凤卫是如何知道的?
童良想了又想,嘴角一勾。林凤卫如何会知道?肯定是听话红颜提起往事自己胡乱猜的,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林凤卫其实也是赌一把的,童良明显对红颜有意,却未曾提亲也未曾表白,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有别的家族在示好,童家在犹豫最终和哪家合作,所以谢岚素和红颜渐行渐远是必然的,因为家族利益也不会允许谢岚素和红颜继续交好下去。那么,谢岚素和红颜交恶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没错,必定是婚姻大事,谢岚素想嫁给童良,让谢家背靠大树好乘凉,但童良喜欢的是红颜,所以迟迟都未曾定下。童家不考虑谢家一定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但谢家却先对一无所知的任家下手了。可是刚才童良那一瞬间的惊疑,让凤卫又不由自主地陶醉在自己的绝顶聪明之中。
童良看着凤卫千变万化的脸色,十分无语,他没搞懂这种脑子有病的人是怎么得到宋璨的信任和红颜的心的,此人在他眼里就是傻瓜!
红颜看童良满脸嫌弃地看着凤卫,暗暗叹口气。这两个王、八、蛋哪个都不让她省心啊!
童良将斗笠往下拉拉,低语道:“红妹打扰了,过几****寻好去处再来找你,有几件要紧之事你必然得知道。”
凤卫不屑地翻白眼,能有什么要事不能当着他的面儿讲非得把他媳妇拉出去单独谈?明摆着欲图不轨,他得制住这个混蛋,然后让他早吩咐完早滚蛋!凤卫忙拦住童良,笑道:“何必麻烦?我知道有一个去处,大家都想不到,保管你能藏身。”
童良有些诧异,虽然恶于凤卫这笑脸,仍旧问了一句:“是何处?”
很快,当童良和凤卫、以及入内换了男装出来的红颜站在“鬼楼”大堂内时,童良才觉得,林凤卫果然靠谱了一回。凤卫欺负童良不知底细,因此特地寻了此处,巴不得他夜间便给鬼抓了去永远不要再出现了,而红颜却恨不能掐一下凤卫吼他别再吃着无端飞醋,明明郊外甚多没公开的庄子不借他住,非得寻这里来,纵使童良是朝廷通缉要犯,就大赵这司法体系,衙门能认真看卷宗便不错了,关炅和荣璟都在边关,谁还有心思管此人?
凤卫找了一张稍微完好而无甚灰的椅子,那折扇扇去尘土,又拿帕子铺了,这才坐下,顺道儿把红颜拉进怀里抱着,冲童良扬扬下巴:“有屁放。”
红颜又是害羞又是尴尬,真受不了这个醋意大发的幼稚鬼,大哥面前干嘛呢?没得让人看笑话儿。
童良无语,这人还真是爱妻情深,本该为红颜找到这样的夫君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却觉得眼睛也有些辣,心里也不太舒坦。
童良窝藏多日,身上脏,便也不管椅子有无灰,直坐下便道:“我要见代兴。”
凤卫当即便发作了:“你要见兴儿找大丫头做什么?”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童良有些心虚,但很快便又义正言辞:“代兴忙碌于生意场上,如今闽南都知道大理到临安的茶路是任三爷的,我一靠近如何不暴露?更何况我与代兴不相熟,贸然求见而无人引荐,换你你可会不报官自保?”
凤卫无语,好像的确会哦?
童良本是逃命的,如今好端端地扯了代兴进来,红颜便警惕起来,昔日一些情分便都抛下不想了,她如今还为着这个三弟操心呢,不想再让三弟卷入什么是非受伤害,她便也正襟危坐:“大哥找兴儿做什么?若是要逃,我即刻帮你。”
童良苦笑。这么多年了,他无条件相信任家,可最信任的人却不信他。
童良并不急着回答,只问了一句:“你想让兴儿拿到东西两条茶路么?”
红颜眸光微闪,凤卫摸着下巴。童良这是有备而来啊,已然把任家的状况打探得几乎清楚,该出筹码便出筹码,只是,他帮任家的目的是什么?别说是为了博红颜一笑之类冠冕堂皇的话,林氏夫妇还真不信****有这般大的力量能让人生死相许。没过一辈子,差一年、一月、一日、一时,都不算一世,都不能轻易承诺。
红颜一笑,拿帕子擦着自己指甲上的灰:“大哥有何指教?”
童良知道她不喜欢拐弯抹角,便道:“裴家没那么容易被一个外地来的关家给灭了。你还记得九虎堂前有棵老树,屹立九百年了,风吹雨打、雷劈地震皆不曾倒塌,却毁于蚁穴。同理可证,裴家也是败于内奸。”
“内奸?”红颜有些诧异。
凤卫含笑。他也猜到了,关炅是比任代忠聪明,也有手腕,但跟他的死鬼大哥比是差多了,否则当年尤家女诸葛尤噬余也不可能跟他臭气相投,只可惜死得早,给痢疾害死了,否则如今虽是弄臣,大赵也还算有多些希望在。闽南水深众所周知,若非有内奸,裴家如何能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关炅给灭了?
红颜盘算了一下,问:“是哪家?“
裴童良并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双手,默默合拢。红颜瞪大了双眸。檀口微张一脸难以置信,凤卫也略微惊讶,还以为谢家嫁女联盟不成怀恨在心呢,没想到是几家合谋把裴家搞下来,这事大了,闽南九虎能不能是一把可用的剑得再斟酌。毕竟最有本事的裴家一灭,剩下八只就是狐假虎威的玩意,用处不大又心狠手辣,难怪关炅端掉裴家之后便没再理过闽南,反正他们会窝里斗。
红颜有些难以置信,她到底太善良,不能接受原本亲如兄弟的会拔刀相向。男人只是不轻易示人他的残忍,否则又怎会有“无毒不丈夫”一语?
裴童良身子微微前倾:“我把闽南都给代兴,只要你们能让陛下收回对我的绞杀令,我担保必不会出现在大赵国土上。”
凤卫的身子也往前倾,男人的利益角逐自然是吸引相同兴趣之人。男人认真起来,女人根本插不上话的,红颜只能眼睁睁看着凤卫成为主角和裴童良谈判:“风险太大,而你的赌注过于飘忽。”
裴童良一笑:“被打了五十板子打得小胆儿了?陛下不是一直很想要闽南的势力么?任三是个忠君而有野心的,他最合适,有了闽南,陛下做梦也该笑醒了。只是放我一条命而已,就能得到闽南,归整势力,还能让林大人你重新拥有一个得到陛下启用的理由。”
凤卫靠了回去,不是很在意:“股间尚痛,尚不愿归去做皇室奴。”
裴童良也靠了回去:“赶紧去说罢,口是心非的东西!”
凤卫笑了起来,裴童良也跟着笑了。红颜云里雾里,怎么几句话、她还没回神儿呢,就谈完啦?代兴姓任啊,他们当什么主宰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