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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好容易将尤雱余堵得哑口无言,在潘翎锦强大的智商干扰下,扭转乾坤,门前总算安静了,她还得小心翼翼装乖巧媳妇,扶着潘翎锦往回走。一面走,红颜便觉得不妥,胸口甚是闷,额角突突地疼,她勉强坚持到门边,眼前一黑,便往地上倒。无暇眼明手快,赶忙将红颜往自己怀里一抱,却因女子力小,和红颜一起摔下去、索性无暇实在是忠心护主、将自己垫在底下,身上摔得生疼,红颜却是毫发无伤。潘翎锦早吓得面色煞白,她可没有对红颜做什么、不知为何红颜怎么就晕了。好在潘翎锦也当了这么多年的主母,又是主子那里训练过的,场面还是镇得住——她当即下令:“把少夫人抬回房去,让御医院的华御医来一趟。”
丫头们领命下去。
阳氏是红颜的乳母,是头一个爱护红颜、视如己出的,见红颜好端端地这样,心疼得了不得,直都快哭出来,和素日的沉默寡言、一脸肃杀一点都不一样,她亲自抱了红颜上担架,一路眼不离红颜的脸,一应红颜的照应都不假她人之手。直到华御医来了,才将闲杂人等轰出去,独留自己和无暇两个照应,小眉给放到外头候着。华御医原本和任家也是故交,之前便常来瞧的,在宫中也得先淑妃照应,因此对红颜也十分上心,认认真真诊断了片刻,便起身笑道:“恭喜了。”
阳氏一愣,无暇有些莫名其妙:少夫人一向身强体壮、活蹦乱跳的,一下子晕过去了,如何还恭喜呢?
阳氏忙问:“莫不是少夫人她……”
华御医点点头:“正是。”
阳氏当即便抚掌而笑,但须臾便收起喜悦,只管对着华御医嘱咐:“切莫声张,一切自有少夫人和少爷定夺。”
华御医也是宫里常走动的,在朝中奉行中庸之道,因而不管谁起谁散,华家依然故我。华家虽在朝中不上不下,却也最安全,华御医亦是来往与达官贵人之间,晓得那后宅的龌龊事,尽管自己是不参与的,但也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今有人亲自嘱咐莫开口,他自然点头相应:“某知了。”
阳氏放了心,又和华御医寒暄了几句,得了华御医留下的药方儿,便领着华御医去账房领钱、送了出去。待阳氏回来时,刚喝下安魂汤的潘翎锦才赶来,一见阳氏便问:“媳妇如何了?”
阳氏答道:“甚好,只要醒了让少夫人歇着便是。”
潘翎锦仍是十分后怕,虽然不喜欢红颜,但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在身边毫无预兆地昏过去,胆儿都能给吓小,她又追问:“可知是何故导致?”
阳氏笑道:“许是过于疲累了,少夫人在家时也是养尊处优的,谁敢忤逆了她的意去?偶然间来了个娇蛮的,少夫人自然郁怀。”
潘翎锦一听,心中的关怀便去了一半,甚至有些隐隐的幸灾乐祸。任红颜也有弱点?真是活了该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了,四海之内皆她娘、都得惯着她?主子说,不能让林家过分做大,任红颜虽然粗俗,但还是有几手,能除则除之,自己浸淫富贵乡多年,血腥之事便该由别人来做,还是等任红颜能下地了便赶紧把凌兰儿迎进来,什么门第家风,那是林家之事,与她何干?若是红颜能在兵不血刃的情形下被气死,也是乐见其成。
潘翎锦面无表情,先前的悲悯都如春风过湖了无痕,檀口一张、全是客套和疏离:“照顾好少夫人,有事及时来告诉。”
“是。”阳氏带头行礼。
潘翎锦率人离去,但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总感觉不对劲。如若真是被气的,怎感觉那阳氏有些莫名的开心呢?
阳氏一直瞒着消息没打发人去告诉凤卫——其实主要就是着人将小眉扣住,免得她着急着奔出去找于痕西。凤卫要是这个时候回来,肯定先找潘翎锦算账,届时鸡飞狗跳的,指不定出什么事,最要紧的,便是红颜没得安静处养着会伤身。直到下午,红颜才悠悠转醒,向阳氏要了水喝后,自行下地走动、吃着水果翻着小人书,好不自在,仿若早先一切皆是虚幻。阳氏见红颜无碍,这才放了小眉去递消息给凤卫。凤卫听了,当即便眉头一皱,直问于痕西:“如今如何了?可还晕着?”
于痕西赶忙道:“不曾了,听说是华御医来看过,如今醒着看书呢。”
凤卫放下心来,将身边订制才到的一个装着绘有百子千孙嬉戏图的全套袖珍哥窑瓷具的梨花木盒子的盖子扣上,拿给于痕西:“小心着给夫人,我将政务处理完了便回去。”
于痕西接过盒子,又问了一句:“少爷,晚间还有六部大人们在澜华轩设宴呢,您的官位也该升了,虽说在这个位置乐得自在也不尴尬,总归无有实权。”
凤卫一笑,拿眼逡他:“你也想着做官了?还分析出门道来了。”
于痕西不好意思地一笑:“奴才哪能做什么官,大字不识几个的,只求跟着少爷一世。奴才是替少爷考虑这才问问。”
凤卫坐回案前:“你话没错,但若是我真值得去谋更高的官,陛下如何会看不清?时人还是莫学李白自视甚高,其实更适合闲云野鹤、奉旨填词也未可知?”
于痕西听出凤卫话里有话,但也不好深究,只知道凤卫不去参与一来是担心夫人不肯去,二来恐怕也是对“伴君如伴虎”此语的敬畏。他并不多呆,捧着盒子亲自跑了一趟,红颜接过那盒子,顺手让小眉赏了点银子给他,便让小眉送他出去,自己望着那瓷杯,指尖不禁触碰那纹路。
阳氏躬身在红颜身边小声笑道:“少爷和少夫人还有小少爷真是心有灵犀,竟然立刻便送来了贺礼。”
红颜心里甜着,嘴里兀自嗤笑:“阳妈总说这些吉利话逗我,哪里便能了?不过巧合罢了。若是他知了有了,还不腾云驾雾回来,至于拿杯子先安慰我?”
阳氏面上有些尴尬,却也知道自家小姐是死鸭子嘴硬的个性,心里越喜欢、嘴里越要嫌,因而也不多做计较,只管在那里笑着,感谢老天有眼。
待凤卫晚间回来,才下楼、凌兰儿便要追来讲话,不想才迈了一步、便有人抢先围住凤卫,她只得作罢,悻悻的坐回去——围住凤卫的不是别人,正是穿得珠光宝气的明芳古和依旧朴素的荣璟,后头还跟着一身傲气、但画风清奇的关炅以及有些隐约霸气的任代忠——明芳古拦住凤卫:“说好了一起吃酒,怎的又跑了?”
凤卫冲代忠道:“红颜白日里晕过去了,据说有人上门胡闹,打发完了便出事,我火急火燎做完伙计,便想着赶紧回去瞧她。”
代忠一听,急忙便搡开明芳古,给凤卫让了一条康庄大道来,凤卫朝明芳古得意地眨眨眼,抬脚便走。就知道大舅兄就这点好处,提到红颜便把一切都放在脑后,只管无边界以自家妹妹为先。明芳古望着凤卫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气,他来是为了打通关节好放边疆去,顺便在边疆安顿下来,荣璟和关炅也差不多目的,代忠纯粹来玩,反正他现在当着国子监祭酒、管着自己不爱管之事也无甚兴趣,代忠当的官大,关炅饶是想让代忠投笔从戎,宋璨估计都觉得荒唐,代忠自己也看开了,文官武官,只要能为大赵效力便都是好官,何况文官奸人居多,许多武官都吃亏、甚至重蹈辛大人和岳大人的覆辙,如若自己成为武官们在文官中的保护盾,也是自己的价值。之前的临安五公子虽然人员有变,但好歹榜又齐了。
凤卫从澜华轩出来,跳上马车,一路不停催促于痕西快些。于痕西苦不堪言,这是临安、是帝京啊!太快了若是撞了人可如何是好?何况还明令禁止驾车过快,否则要被提去衙门挨板子的,他怎么舍得让自己疼嘛?反正主子平素没少骂他,打也打不着他,少夫人此刻还好着呢,他索性便不搭理凤卫,只管按自己的来,气得凤卫不顾形象将脚从车厢里伸出来直踢他后背。于痕西自幼习武、又在江湖过了多年,一身铜墙铁壁,凤卫自己踢得脚疼,他却岿然不动,凤卫只得缩回去,在车厢内问候他祖宗。于痕西也无所谓,他从小村子里出来之时便是孑然一身、吃了百家饭多年,要不是偶遇一位受伤侠士,恐怕自己还在村里种地,哪里有如今的光景?他对那些亲眷皆不熟悉,要骂随他咯,何况凤卫的破嘴,你不让他骂他还翻着花样骂,不如等他自己累了歇着,反正骂的不是他。
等凤卫终于到林家,便一路小跑回了卧房,才推开门进去,便见红颜在灯下描花样子,一头青丝放下、拿着一条红头绳扎着,十分居家慵懒。凤卫在她身边坐下,气还没喘匀:“抱歉,来晚了。”
红颜勾唇一笑:“无妨。”
她知道他不是不想来,宋璨能让他自己选择一个地方办公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他不能滥用这种宽容。
凤卫松了口气。
就知道自家夫人又漂亮又懂事又可爱。
凤卫道:“不舒服便回床上躺着,如若需要,我便请几日假陪你。夜间光暗,莫要费眼睛了。”
红颜放下笔:“我倒是无甚不妥,白日里睡了许久,估计晚些才去躺着,至于这花样子,我也想不出新的款式,便暂且搁着——正巧我有件要紧事告诉你、请你定夺。”
凤卫见红颜一脸严肃,自己也不自觉坐得笔直:“你说。”
红颜一笑,执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眼里闪过俏皮和狡黠以及些许柔情:“今儿华御医诊出来的,你要做父亲了。”
凤卫一愣。
做父亲?
凤卫怀疑自己的爪子放置在那小腹上,力度是否过大?——他生怕伤了眼前快笑得抽搐的女子和腹中那好不容易才降临的胚胎。
红颜刮了刮凤卫的鼻梁:“你这厮,竟甚是有趣。我早说了,不必急的,该来的总会来。这不来了?早先急得什么似的,害我也跟着心焦,如今真来了,你如何成了个呆子?”
“我..…”凤卫仿佛置身九天之外,半晌也呢喃不出什么,只管在那笑,也不知是尴尬还是喜悦还是二者皆有。他慈爱地看着那小小的腹部,想象着未来孩儿的模样。如今没有安全感的反而是他,他紧紧攥着红颜的手,生怕一个不经意她便如同传说中的七仙女一般、披上羽衣飞回天界。
红颜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温暖,她指了指腹部:“下午婆母问时,并未将实情告诉,对她只说是被凌氏和尤人气的,看婆母好像很高兴似的,估计凌兰儿又要以为自己有希望嫁进来了。你说是否寻个合适的时机昭告天下?”
“当然!”凤卫果不其然下巴又抬了起来,眼中是三分高傲、五分自得、七分睥睨,“吾得皇天庇佑、喜获麟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自然要将喜讯远播。”
红颜撅起嘴,让凤卫忍不住又去她嘴上吃了几口胭脂:“我担心出现什么小人。”
“有什么小人?”凤卫不屑一顾,“吾儿神天大运,不会有事。再者有我这个了不起的爹,他还怕什么?再不济还有你这个娘呢。”
红颜眉头一皱:“什么叫再不济还有我?”
红颜手掐上他的脸,将凤卫疼得闭了一只眼,但仍旧贱贱地笑着,红颜满眼威胁:“我看你是真的胆肥了。”
凤卫将她两只手都握在手里,调皮地眨眨眼:“我的胆便未曾小过。还记得昔年半夜入你闺房,夜色唯美,人也旖旎。”
红颜一脚踢向他的胃,凤卫挨了一脚,却仍旧笑嘻嘻地,红颜禁不住都笑了出来:“《诗经》曾诫女子曰:‘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我娘也常说女子一旦爱了便无了脑子,我看男子若是沉溺于何事,也是一般的。”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多是凤卫在絮絮叨叨,可见真是十分高兴。二人皆不是轻易憧憬未来、胡乱许诺之人,这会子也白许了许多愿。他们约着寻个日子去任毓所在的道观捐款还愿,便各自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