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灵祥宫。
轻歌曼舞,杯觥交错。
宫殿正对门最尊贵的位置,坐着白王和王妃。
伊洛原以为,天下的君王要么雄才伟略,霸气外漏,要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可眼前的白王,看上去瘦削、年迈,皱纹布满了整张脸。他的颧骨突出,双眼凹陷,在雍容华贵的王袍下,唯有一双瞳仁,闪烁着王的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白王妃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朱唇玉面,美艳丰腴。
王座以右,依次是乌兰公主、乌达弩。
乌兰公主换了一套宴会服饰,看上去端庄优雅,而她的水绿面纱依然着。她身后的众女仆们,也都带着面纱,这似乎是乌兰人的风俗。八名侍女站在身后,随时待命,其中最前面的,是她的贴身侍女阿赛,而最后面的,一个戴紫纱,个戴兰纱,正是伊洛和密语。
王座以左,依次是两个空座,然后是良相、萧千戟。
“瞧,那是良相,就是拐走师兄那臭老头!”伊洛悄悄对密语说着,神色中透着怨愤。
“嘘――”密语把手指放在嘴上,提醒伊洛小声点。
忽然,众人正襟危坐,王座上的白王终于开口了。
“今日晚宴,特为迎接乌兰公主大驾,请与寡人同饮一杯!”
白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座下宾客于是都端起酒杯,陪饮而尽。
白王又道:“乌兰公主,寡人年迈体衰,未能到城门相迎,还望公主海涵!”
乌兰公主连忙行礼:“白王客气了,兰儿未经许可就到贵国叨扰,还请白王见谅。兰儿自罚一杯!”乌兰公主于是再饮一杯。
白王微微颔首,意在称赞乌兰公主懂得礼数。
“公主端庄知礼,咱们皇儿可是有福了,呵呵。”王妃掩面笑道,见白王并未应和,又问道:“不知公主远道而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回王妃,兰儿听父王说灵国与乌兰国有意结为秦晋之好,兰儿自小养在宫中,担心自己不适应异国风土,于是提议到灵国瞻仰国风,学习礼仪。像王妃这样凤仪天姿……兰儿真是望尘莫及,定当好生学习。”
凤仪天姿,白王妃一听,真是笑得合不拢嘴。
“另外,”乌兰公主接着道,“听闻灵国三年一度的‘白灵武会’即将举行,乌兰国一向崇尚勇武,父王也希望兰儿能开开眼界,不知此次可否让我这个女流之辈,也瞻仰瞻仰灵国的武者风范啊?”
“呵呵呵,承蒙乌兰王看得起啊。”白王笑道,“不过是些会武功的人打打架而已,乌兰公主既然想观赏,我灵国自当奉为上宾。”
“父――王!我们才不是打打架呢。”正值此时,门外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
大家侧面而望,只见门口一前一后,迎面走来两个翩翩少年。
“参见父王、母妃,曦儿来迟了!”
走在前面的少年往前一跪,他双手做行礼状,头一抬,嘴角一扬,皓齿如珠,一抹朗笑挂在脸上,金冠束发,丰神楚楚,众人不竟感叹,好俊俏的少年!
他既然称呼父王母妃,想必是灵国太子了。
“曦儿,你这是……”白王刚想说什么。
少年抢着道:“父王,儿臣刚才看见云将军还在军中议事,恐会迟来一会儿。”
“云将军心系国之安危,寡人早已习惯了,不打紧的。”白王说着又转向太子身后的青年,“我说,明……”
“父王,是儿臣让明总管一起来的。”太子说着转头对后面的人微微喝道,“明总管,还不行礼,父王母妃可要生气了。”
明总管迅速跪下,一把折扇在手,作揖道:“微臣叩见陛下、王妃。”
白王不知怎么的,一时未说话,眼中微微透出诧异之色。
王妃却呵呵笑道:“哎呀陛下――,都是小孩子,由他们去吧。”
明总管道:“微臣刚才不敢打扰陛下和太子说话,才没有及时行礼,请陛下和王妃责罚!”
王妃笑道:“不打紧的,你们快坐下,别叫贵客见笑了。”
跪下的二人于是起身,太子坐到白王右手边的空席上,明总管则恭敬的站在后面。
伊洛躲在宫女堆里,仔细瞧着刚落座的二人。
二人均是眉目俊朗,神采飞扬。不同之处,明总管肤白儒雅,文质彬彬,很明显是个书生。而太子皮肤白中略微透着铜色,似乎晒过太阳,举手投足皇家风范中略带几分利落,当是习过武之人。
二人放在一起,有种文武皆备,意气风发之感,伊洛不竟感叹:“这两人还真是养眼。”
此时,良相见二人坐下,忙举杯行礼,饮尽一杯,算是问候。
太子也端起案上的酒杯,侧身面对良相,一饮而尽。
“曦儿,”白王正颜轻令道:“还不快见过乌兰公主。”
太子于是端起案上的酒杯,行礼道:“听闻乌兰公主乃绝代佳人,今日一见为何蒙着面纱呢?若见不到美人面,本太子可是好生遗憾呀。”
说此话时,他浓浓双眉一挑,又道:“敬公主一杯。”于是一饮而尽。
乌兰公主不觉一怔,心想,此人好生轻浮!于是端着酒杯,却不肯饮酒。
白王忙打圆场,道:“我儿顽劣,请公主莫要见笑。”
乌兰公主这才饮下杯中之酒,心中却有些气闷,又道:“听闻灵国皇室乃玄门翘楚,不仅国力强盛,而且在武学界也雄踞北方,我乌兰国今日有一名勇士不才,在宫城门口承蒙贵国两位高手指教……真是三生有幸。”
“哦?果有此事?”白王诧异道。
此时喝着闷酒的萧千戟噎了一口,慌忙道:“陛下,是那乌达弩硬要挑战云将军,白统领上前劝阻,他就不分青红皂白和白统领打起来,微臣……微臣看不过去,就……就也打了……”
萧千戟说到这里,本来就黑红黑红的脸,又红了几分。
“荒唐!”白王喝道,“乌兰勇士到来,你们怎能如此无礼!”
“是他先不讲理的。”萧千戟闷声道,然后狠狠瞪了对面的乌达弩一眼。
白王转而对乌兰公主和颜道:“公主切莫生气,寡人自会惩罚他们。”
他转而又对乌达弩道:“勇士,寡人在此向你道歉,还请宽宏大量,不与他们计较,可好?”
乌达弩起身行礼,却道:“回陛下,在下敬重武士,想与太子切磋一翻,公平比试,不知陛下可否答应?”
“这个……”白王举目望向太子。
太子微微一笑,起身抱拳道:“承蒙勇士看得起,此处地方狭小,刀剑无眼,恐怕伤及无辜,咱们到门外庭院里打,如何?”
“好!”乌达弩于是阔步走出门,洪声道:“太子,请――!”
白王、王妃、太子于是一同走向门外,在座宾客亦陆续涌到庭院里。
“嘿嘿,有好戏看啦!”伊洛冲密语挤挤眼睛,显得很兴奋。
“事儿精,就喜欢凑热闹。”密语喃喃回道。
此事明总管从身边走过,玉扇轻摇,风度翩翩。
伊洛偏着头,仔细瞧着他,心里念叨,原以为这白慕明是个蠢笨的纨绔子弟,没想到,他在宫里做大官呢。他那件昂贵的披风还在自己包袱里,此时不方便相认,过后得找个机会谢谢他。
密语也偏着头,仔细瞧着明总管,心想,此人看上去气度不凡,比王孙贵族亦不逊色。
明总管一目掠过,见两名蒙面侍女愣愣看着自己,于是莞尔一笑。
二人顿时觉得一阵眩晕,于是立马转头,一个说:“你的头发乱了,我帮你整整啊。”一个说:“哦,是么,那帮我弄整齐点……”
待他走远一段距离,二人才“呼”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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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祥宫后院平坦开阔,正是繁花似锦,万木争荣,盆栽修剪得也别出心裁,近屋檐处两尊青铜巨鼎,十分引入注目。
“那大鼎里装的是什么?”伊洛小声问密语。
密语瞧了瞧,猜测道:“应该是水,以防起火时救急用的。”
伊洛心里暗暗感叹,这水缸比洗澡的池子都大,皇宫里还真是讲究啊。
正值此时,众人都来到了庭院里。
太子与乌达弩站在中心,周围的人围了一大圈。
乌达弩抱拳行礼,道:“请太子殿下赐教!”
谁知太子却推手道:“诶,不忙。”
众人诧异。
太子又道:“咱们就这样干巴巴的比划武功,男人们或许爱看,可是今日众多女眷在此,光看两个人打架,岂不乏味?”
“那依殿下看,如何才好?”乌达弩问。
太子悠悠一笑,道:“不如我们赌点什么吧。”
“赌什么?”乌达弩并未想到太子爷还好这一口。
“咱们点到为止,不伤及性命,不伤及旁人。若你赢了,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美人……或是宝贝?”
乌达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目光投向一旁的乌兰公主。
乌兰公主顿了一下,反问道:“那若太子殿下赢了,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我呀,呵呵。”太子粲然一笑,道:“本太子不想要什么东西,若我赢了,我想……掀开在座一位美人的面纱!”
说着又对乌兰公主单眼一眨,喃喃道:“一睹芳容,虽死无憾啊。”
真是轻浮、无赖、恬不知耻!乌兰公主不竟心里骂了一万遍,但贵为一国公主不可当众失仪,她只稍稍愣了一下下,便又镇定的说:“好,我瞧着萧将军的赤焰方天戟很是顺眼,若乌达弩赢了,便请萧将军割爱相赠,如何?”
只听萧千戟洪声道:“能支持太子,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于是赌注就这么定了,见证人便是白王和王妃。
而此时,明总管已默默地走到了乌兰公主身旁,冲着公主微微一笑,乌兰公主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心里生出无数个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