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拜天点头，他的心思似乎很难从安清雪和欧阳地产等杂七杂八的事物上完全收回来，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然而，原本轻飘飘地掠过去的年轻人的话，突然又闪现在他的脑海，顿时叫他惊得两眼睁大，比皮球还圆：“啊？你还不真不是人类啊？”

　　 见年轻人并不像开玩笑，他便细细地回味着年轻人昨天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是，昨天我听你说话那叫个别扭，当时怀疑是怀疑过，但没想到缘分这么好，居然又遇到了个。”

　　 数一数，包括大戒，他最近已经遇到三个超智能了，要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

　　 “我……”男人苦笑着，摇摇头，抬起眼：“请问，你的机器是？”

　　 “她叫香飘飘，是个键盘。”李拜天介绍：“据说，是被金点子科技公司设计制造出来的……”

　　 正说着呢，年轻人突然来了精神，一下子就从病床上蹦跶起来：“原来她就是……”

　　 他激动地抓住李拜天的手臂，把全身的劲都使上了：“李哥，你的机器确定是只键盘？”

　　 “是，白色的。”李拜天被他吓着了，本来刚刚放松点的心情突兀间又紧张了，比看恐怖片还得劲。

　　 “她的本名是什么？”

　　 “暴杀者！”

　　 “代号呢？”

　　 “额……”李拜天挠挠头，努力回忆着飘飘当时的自我介绍：“好像是什么BK98一代，洛夫博士在金点公司亲自研发的系统……”

　　 嘶——他倒吸口气，仔细回想片刻，点点头：“好像就是这么说的，怎么？有问题吗？”

　　 问这话不是傻吗？问题大多了，年轻人伸手坚持拔掉输液的导管，赤脚跳到地上来，紧紧抓着李拜天的双手：“我叫BK13，你可以称呼我为张伟，我和你的键盘出处一样，只是我比香飘飘提前开发出来，是个计算机。”

　　 “计算机？”尽管已经知道面前的男人是个超智能人形机器产品，但李拜天还是没法立即就把眉清目秀的男人和一台方方正正的计算机对号入座。

　　 “卡皮尤特？”他问。

　　 “对。联想制造，但主要部件和芯片是由金点公司自行安装的。”张伟说道，他递给李拜天一杯凉开水：“李哥，你别激动。”

　　 能不激动嘛？他妈这只是个计算机啊，用他来打游戏码字该有多爽啊，再配合着飘飘这样的超速键盘……

　　 “对不起，我今天心情有点狂躁，事实上，我一直是个安静的美男子，自从你的师妹出现后，我天天都这么狂躁。”李拜天深呼吸几下，平稳了心情：“好了，计算机，到底要对我讲什么，你说。”

　　 “和张伟这个名字一样，我也很平凡。”

　　 平凡个妹啊，乔布斯的苹果都没你这么叼好吗？李拜天心里已经感叹了无数次好人终有好报，他那台老掉牙的三百块钱破电脑总算是有机会送进历史博物馆了！

　　 张伟的目光变得游离起来，仿佛在回忆着他之前经历过的是是非非：“我被设计出来的时候，开发者因为要把我送去照顾一位久病的老人，所以为我选择了护理的程序，也可以换句话说，我天生就是要无怨无悔地伺候人的。”

　　 “我也的确认为，我可以有一番成就，获得人类的喜爱，赢得一点尊重和地位——我起初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张伟声音低沉，一点都没被李拜天按捺不住间透露出的兴奋心情感染：“说来你可能不信，最初，我就像最低级的机器人一样，只会老老实实做我的工作，永远不会有自己的想法和情绪，更不懂得尊严到底意味着什么。”

　　 “嗯，我听着呢。”李拜天点点头，努力做好一个聆听者。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位老人，他在我买药的途中劫持了我。”张伟继续说道：“其实，也算不上劫持，因为他能说出开发者口令，我就必须按照他的要求行事。他看起来鬼鬼祟祟，像是要躲什么人。”

　　 鬼鬼祟祟？听着就像是要实行阴谋的恐怖主义者，或者是被恐怖主义者抓捕的可悲逃亡者。李拜天脑补着，在小说中，这样的情形出现时，人物通常都背负着巨大的秘密和神秘的宝物。

　　 “他问我：‘你想不想有自己的想法？’，我回答他，我的程序与自我意识不兼容；他很兴奋‘假如我有办法让它兼容呢’？”

　　 “那位老人是谁？”李拜天急问。

　　 “你听我说完。”张伟并不着急告诉他：“他说，公司们的董事并不赞同他的想法，认为他的创想太大胆，太冲动，而他称自己为纯粹的创造者，他声称会尽一切精力创造出最完美的智能，他已经有个好点子了，那就是一张键盘。”

　　 “键盘？”

　　 “对。”讲到这里，张伟的情绪也跟着亢奋起来，一点都没之前那个病怏怏的惨模样：“他说，他希望用我这台老机器做个试验，毕竟我已经对适应人类社会有经验。”

　　 “你怎么回答的？”李拜天急切地问，他可以推断出，计算机的实验对于键盘的诞生一定有重要意义，也就是说，张伟对香飘飘有恩。

　　 “我没办法做出自己的选择，他有开发者口令，他能对我做任何事，哪怕让我立刻自毁。”张伟的语气中既有些无奈，又被即将被改变的兴奋充斥着，仿佛当年的经历又在他眼前重现：“老人马上掏出他的u盘，开始为我写入原本我并不兼容的情感模板和意识模板。”

　　 “然后呢？”

　　 “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我不断地被他劫持，不断地被修改程序，做研究，再革新，再修复……”张伟的双手相互揉搓着，焦躁着，焦躁着，接着，他就像话剧演员似的，在白色灯光笼罩下猛地抬起沮丧的头颅，面泛红光，满是希冀：“我们做了约莫两年，终于，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到像有颗灿烂而微弱的流火在身体中一闪而过，那种感觉极其奇妙，就像在黑暗中走了很久，然后看到了火柴擦亮的闪电！”

　　 他的情绪感染着李拜天，火柴擦亮的光芒都能被称之为闪电，可知那一瞬间在年轻人生命里的重要。

　　 “他高兴地告诉我，我们要成功了，我既然能感受到一点陌生的情感，他告诉我，那是快乐！”

　　 “他是洛夫。”李拜天已经能猜出他是谁了：“一位怪胎，年纪好几千岁。”

　　 根据大戒的描述，他大致能猜出洛夫的人设：头发花白，还修着爱因斯坦那种爆炸头；皮肤惨白，因为常年足不出户；说话结结巴巴，因为天才或多或少都有点社交恐惧症；举止怪异，总是静如脱兔，不对，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如果真像大戒所说，这货已经三千岁，那他肯定还会练气功，说不定还懂得些美容美白、青春永驻的秘诀。

　　 “对。”张伟回答。

　　 “我的灵光一闪使洛夫欣喜若狂，我们迎来了更繁忙的工作期，我能体会到越来越多的情感，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可以了。”

　　 “你和我的飘飘很接近。”

　　 “不，洛夫博士是个怪人，他将实验成果都取走了，说要制成一套升级系统中的某个部分。”

　　 “他利用了你。”

　　 “他给了我一个压缩试用版，试用期间期间向他传回各项数据，以帮助他再做调整。”张伟痛苦地摇摇头：“他也延长了我的寿命，让我活到现在。因为在此之间，我被原先主人抛弃了——你一定不明白了，被主人抛弃和我的生死有什么关系？我们所有超智能在出厂的时候都会被加入一条游戏规则，作为超智能必须要为人类社会做出的承诺。”

　　 “游戏规则？”听到这个词，李拜天就头脑发胀，联想到洛夫曾经为他和飘飘设定的《坑蒙拐骗规则》，他顿时对超智能人形计算机张伟同志报以十二分同情！

　　 “他……怎么摧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