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迪米特里子爵宣布了这个之后,整个切尔菲度的气氛变得愈来愈微妙。玫瑰园更是在随后宣布,萨琳娜・诺亚拉女士的个人介绍舞会将和迪米特里子爵的欢庆宴会合并――这将会是切尔菲度最近十年来最盛大的一场宴会!
宴会将至,切尔菲度里那微妙的气氛也随之消散了些许――似乎人们都已经意识到迪米特里子爵和萨琳娜之间的婚约已经成为了事实,于是不满、惋惜、遗憾等情绪开始慢慢淡化,贵族们开始思考如何从这场盛大的宴会中获利,通过政治手段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攫取更多的好处。
平民的心思则没有那么复杂,他们大多想着如何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假期,特别是一向吝啬的迪米特里子爵还“大发善心”,在城里最大的平民酒楼准备了极为盛大的宴席,还给所有自己矿山和工厂里的平民放了假,直到晚会结束为止。
城里最广为人知的吝啬鬼迪米特里已经做出了表率,剩下的贵族们当然也不能毫无表示――除非他们毫不在意自己麾下工人们的想法。
于是或是乐意,或是不乐意,所有的贵族都开心地给自己手下放了假――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切尔菲度的所有人现在都闲下来了。
除此之外,贵族们还让以前一向只为贵族们服务的法师们走出臭名昭著的扇区,来到整个切尔菲度里,净化这座城市的空气。
按提出这个建议的迪米特里子爵所说,“这是为了让他的家乡变得更加体面,不至于在萨琳娜子爵的父母面前失了体面。”
于是切尔菲度里的所有人都开始变得轻松而愉快,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回家路上的谈话话题也从今日的工作或是娱乐变成了即将到来的宴会――这主要取决于你是贵族还是平民。
孩子们终于可以开心地上街玩耍――他们那被卸去了负担的父母们脸上终于多了一些笑容。这些孩子不明白什么是休假,也不明白什么叫做净化空气。当他们的父母满脸笑容地告诉他们,你们可以去街上玩耍,但要注意安全的时候。孩子们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欢庆的气氛中只有一小段不太愉快的插曲――在宴会举办的前一天晚上,迪米特里子爵在城外的庄园遭受了不明人士的攻击。
这当然不可能是切尔菲度里的人所做,所有切尔菲度人都在准备着参加第二天的宴会,谁又会在这种时候对宴会的主人公之一,迪米特里子爵痛下杀手呢?
我,凯伦・桑切斯,本书的作者,曾经向萨琳娜询问过这件事情,遗憾的是,她那天晚上并没有前往迪米特里子爵的府邸,所以她对这次袭击的细节一无所知。
不过她能够确定,这次袭击的始作俑者正是她的猎物,午夜鬼影。因为所有切尔菲度人都在那天晚上看到了城东震耳欲聋的响声,和直冲天际的耀眼火光。
惨叫声和怒吼声一晚上都没有停歇过,除此之外,还有某种不似人类的狂野咆哮声。所有切尔菲度城里的人都在议论,迪米特里子爵一定是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
“昨晚只是一些狂妄的过路匪徒,试图攻破子爵的府邸,当然,这些可笑的家伙根本对子爵府邸的守备力量一无所知,在经过一番苦战之后,他们被子爵府英勇的卫兵击退。”
子爵府的发言人看起来是如此的真诚,让人几乎就要相信他所说的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胡说八道,那样的嘶吼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
“看起来午夜鬼影出手了,”萨琳娜很是激动,这种谋划成真的成就感让她血脉偾张,“希望他在这次的袭击中受了重伤。”
令萨琳娜有些感到遗憾的是,迪米特里子爵并未在这次袭击中丧生,他那些用民脂民膏蓄养起来的私兵把他保护得很好,看着无机可乘,午夜鬼影很明智地选择了撤退。
午夜鬼影的表现也在萨琳娜心中敲响了警钟,午夜鬼影的确是一个既狡猾又惜命的混蛋,这也意味着她的圈套必须要足够致命,否则她们就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
不少城里的聪明人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次袭击和午夜鬼影之间的关系,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家伙一直把城里的漂亮年轻女贵族视作自己的禁脔。
“迪米特里子爵这次招惹到一个惹不得的家伙了。”这是过去的整个白天里,所有男性贵族在私底下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你问我怎么知道?哦,当然是希克拉德告诉我的。他就化妆潜伏在这些贵族之间。
总而言之,在这种半是愉悦,半是担忧的气氛中,太阳渐渐地落下山头。煤油灯开始一盏接一盏亮起,欢乐无比的人们相聚这走上街头,一齐向着不同的目的地走去。
平民们涌向扇区外最大的酒楼。贵族们则是有说有笑,互相搀扶着登上马车,然后在车夫的吆喝声中一路驶向被侍者精心装饰过的玫瑰园。
萨琳娜提着琴盒,从自己的别墅里走出,今天的她选了一套纯黑的礼裙,当然,里面的鲸骨长裙加上胸垫依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晚上好,萨琳娜女士!祝您和迪米特里子爵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几名侍者跑着从她面前经过,他们手上扛着一株精致无比的祝福树――这是新人的聚会上必不可少的装饰。
他们一边气喘吁吁地往主楼跑,一边还不忘和萨琳娜打招呼。
“晚上好,各位先生,你们真是辛苦。”
萨琳娜看着远去的侍者,笑着回应道,哪怕他们已经跑出了能听见这句话的范围。
最后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妆容和服饰都没有问题后,她戴上同样是黑色的太阳帽,又戴好长套的黑色蕾丝手套,然后提着琴盒朝主楼走去。
大批的侍者不停地来回跑动,忙得就像是采蜜期的工蜂,他们铺好厚实的毛皮地毯,又在二楼突出的阳台边沿挂上煤油灯,当然,还有洒满入口和大厅的玫瑰花瓣。
这些都出自迪米特里子爵的授意,尽快那些落在地上的花瓣很快会被一双有一双蹬着名贵皮鞋的脚踩成一地的烂泥。但至少在现在,当花瓣一点一点随风飘落,整个玫瑰园的气氛也变得浪漫了许多。
“啊,该死,”萨琳娜看着那些不停挥洒花瓣的侍者,在心底不停地咒骂起来,“我最讨厌这一套了,尤其还是一个该死的!男的!替我!做了这些!”
然而她很快就悲哀地发现,她已经没有生气的时间了――她的出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许多正在入场的贵族都对她投来善意的目光。
因此她必须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把那些恶心、不适和愤怒的感觉都压到心底,这样她才能对着那些贵族露出和善的笑容――而只有如此才称得上是应对得体。
简单的眼神交流之后,她提着琴盒,从侧门进了玫瑰园的后台,她会在那儿做最后的准备,然后在合适的时间,以最完美的姿态在舞台上闪亮登场。
“呼,别紧张,萨琳娜,”在去后台的路上,萨琳娜一边不停地深呼吸,一边对自己说道,“午夜鬼影一定已经在这儿,所有事情都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地步,希克拉德、艾琳和瑟菲丽都不会允许这时候的失误,而我自己也绝不允许。”
“事情很简单,”她继续大口大口地吸气,又吐出粗重无比的气息,“只需要不让午夜鬼影产生怀疑,所有我需要做到的只有这一点。”
她这么想着,思绪也慢慢重新变得平和,气息也再一次变得稳定悠长。而紧张感也不知道在何时不翼而飞。
外面这时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喧闹声,还有迪米特里子爵那令人讨厌的笑声,宴会已经开始了,而她很快就要登场。
笑声伴着掌声,一阵接一阵地传进后台,“看起来外面的气氛很热闹。”萨琳娜心想。
“请准备,萨琳娜女士,”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一名侍者快步走了进来,“很快您就要上场了。”
“好的,”萨琳娜理了理自己的帽子,又提起自己的琴盒,“请在前面带路吧,尊敬的好先生。”
“当然,”侍者恭敬地侧过身子,“请跟我来,女士。”
他领着萨琳娜一路来到舞台的入口,而司仪的声音也适时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接下来要在今晚登场的是――――――萨琳娜・诺亚拉!我们今晚最饱受瞩目的女主角!”
掌声猛地响起,入口被人打开。萨琳娜脸上挂着微笑,提着琴盒一步一步踏上阶梯,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晚上好,各位尊敬的先生和女士,”她微笑着看向台下,整个玫瑰园的大厅里坐满了身份尊贵的贵族,而其中的大部分她都有些模糊的印象。
她一边说着客套话,目光一边扫过全场,然后她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娜奥米和伊莎贝拉今天并未缺席,她们身旁坐着玛雯,那个特立独行的女勋爵。
即便是今晚,她也没有按惯例穿上长裙,而是依旧穿着她的皮衣,腰间挂着长剑。
她们三个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娜奥米的眼神更是在不经意间和萨琳娜对视了一小会儿――在那短暂的十几秒内,萨琳娜只从娜奥米的眼中读出了冰冷。
她在心底叹息一声,一阵难以言说的苦涩感猛地涌起。
计划成功了,午夜鬼影的确按她所想的遭到了削弱――但这真的值得吗?
她不知道这两位曾经的朋友在得知真相后是否会原谅自己,她希望会,却又希望不会――这矛盾的想法让她有些痛苦。
于是她不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像是遇到了猎人的猎物一般,飞快地从娜奥米的面前逃开。
她看向就坐在台下,正满脸笑意,对着她使劲鼓掌的伊凡娜――过去的这两天里,她听说了更多有关这位迪米特里子爵妹妹的传言。
她在切尔菲度的宅邸里总是传出惨叫,据说她有着严重的施虐倾向,而受害者往往是一些穷困潦倒的漂亮女孩。
不少深夜回家的工人曾不止一次地看到,几名侍者拖着一具不知死活的黑影,从宅邸的后门走出,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把满脸血污的可怜人丢在冰冷无比的石板街道上。
她想到这儿,内心变得冰冷无比,如果今晚有机会,她不介意把迪米特里子爵和他那同样邪恶的妹妹一起处理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对付午夜鬼影。
她的嘴角微微抽动,怒气被她强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看上去无比真诚的微笑――而对象正是台下的伊凡娜。
为了表示自己对伊凡娜的亲善,她还特意对着伊凡娜点了点头,而这一幕没能躲过大部分在场之人的眼睛。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耐人寻味――看起来萨琳娜和迪米特里之间并非是纯粹的政治婚姻,至少从她和伊凡娜的关系上就可见一斑。
纯粹的政治交换绝不会让两位代表各自家族的女孩儿亲如姐妹。更没可能让萨琳娜对着她散发出如此明显的善意,尤其是在这种极为敏感的场合下。
“啊,美丽的萨琳娜女士,”令人讨厌的声音突然响起,那是迪米特里子爵的声音,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变得更加灿烂。
“今晚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我知道这本是你的盛大演出,因此,我在想,也许你能慷慨地赠与在场的所有人一曲,以我的名义?”
“那是当然,迪米特里子爵,”萨琳娜站起身微微行了一礼,“既然您开口要求,我自欣然接受,只是不知道子爵想要我如何演奏?是自由发挥,还是指名曲目?”
“请您自由发挥吧,”迪米特里欠身回礼,“您的每一首作品在我听来都好比。”
“没问题,”萨琳娜揭开琴盒,把那把华贵无比的鲁特琴拿出,又把脑袋从肩带之间穿过,让鲁特琴固定在自己的身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玛雯的面皮抽动了一下――她宁愿那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