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

　　 迟柔柔从棺材里爬出来后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已垂暮，容貌尽毁，唯那双眼睛温暖如阳。

　　 迟柔柔至今记得，自己撕开他咽喉时，他眼中的悲哀与怜悯，仁慈与温暖。

　　 是那个人对她说：是人还是怪物，由你自己选择……

　　 那是她喝的第一口人血。

　　 也是她杀得第一个人。

　　 那个人是……姬玉衍……

　　 迟柔柔愕然的看着他，难以平息心里的激荡。

　　 怎会是他？

　　 怎能是他？

　　 上一世，她杀了他？！

　　 姬玉衍被她强行喂血了之后，身上的痛楚在缓缓消退，听到她的那句话后，他有些错愕。

　　 而她此刻震惊的面容，忽然与他梦中所见的那张小脸重叠在了一起。

　　 姬玉衍一瞬失神。

　　 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来，他所做的那场梦，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梦里的那只小僵尸真的是她不成？

　　 迟柔柔就要起身的瞬间，姬玉衍猛地握紧她的手。

　　 “你……”一刹，姬玉衍不知说什么好，那只是一场梦而已啊。可是太过真实了，真实到他不得不怀疑其真假。

　　 他看着迟柔柔，下意识问出梦中那句他没机会再问的问题。

　　 “……你做出选择了吗？”

　　 迟柔柔瞳孔猛地放大，呼吸窒住了。

　　 姬玉衍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自己便觉得荒唐。

　　 他定是受伤过重昏了脑子，怎能真把现实与梦境混淆在一起。

　　 “迟二姑娘见谅，本王失态了。”姬玉衍歉意的说道，松开了手。

　　 迟柔柔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看他的眼神复杂怪异到了极点。

　　 但此刻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盘问他为何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你护送他们离开南野郡。”迟柔柔对宇文天邪说道。

　　 宇文天邪闻言皱紧眉，“你准备自己一个人去？”

　　 他说完之后，想到至今还没露面的那些暗部之人，当下也不再说什么。

　　 保护姬玉衍他们离开，总好过跟着这个嘤嘤怪去水深火热的好。

　　 迟柔柔让阿柒在前带路，就要奔赴云旺城。

　　 临走之前，她回头看了姬玉衍一眼，怀揣着几分试探，回答道：“我的选择，是人。”

　　 姬玉衍猛地怔住了，他的看着迟柔柔。

　　 有错愕、有震惊、有难以置信……

　　 他的反应同样落入迟柔柔眼中，她心起狂澜，难道姬玉衍记得上辈子的事不成？！

　　 她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迟柔柔猛地转过身，翻身上马，将阿柒也拽了上来。

　　 头也不回的驾马朝云旺城奔去！

　　 此刻，没什么比御渊的生死更重要！

　　 ……

　　 姬玉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踉跄站起来，竟想追上去：“迟柔柔……”

　　 第一次他叫出她的名字。

　　 迟柔柔没有回头。

　　 姬玉衍看着她离开的身影，难言内心的情绪。

　　 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那不是梦！

　　 不是梦！！

　　 他梦里的那只小僵尸，就是她！

　　 纵然是梦，那梦也是真实存在过的！

　　 “殿下！”

　　 云雀赶紧搀扶住他，不明白姬玉衍为何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

　　 跟随在姬玉衍身边这么多年，云雀还从未见他这般失态过！

　　 姬玉衍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他偏头对云雀道：“传讯，将天阙的人叫来。”

　　 “殿下？！”云雀大惊失色，天阙的人不能暴露在外，他不明白姬玉衍为何要铤而走险。

　　 “别让本王再说第二次！”

　　 宇文天邪在边上听着，眉梢抽抽了两下。

　　 作为宇文阀的老不死，他自然知道这位二皇子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不过……

　　 “迟柔柔说了让老夫护送你们离开，瞧你这架势是不准备走了？”

　　 云雀见他貌若少年，说话却老气横秋甚是无礼，不由皱了皱眉。

　　 姬玉衍目光落在宇文天邪身上，开口问道：“你是宇文阀老祖？”

　　 云雀大惊。

　　 宇文天邪摸了摸下巴，“你小子倒是有点眼力。”

　　 姬玉衍收回目光，“那就有劳老先生保驾护航，助我们杀回云旺城。”

　　 姬玉衍说完也不管宇文天邪同不同意，就地打坐调息。

　　 云雀见他意向已决，只能无奈放出信号，将天阙的人召集过来。

　　 姬玉衍深吸一口气，忍着内心的冲动。

　　 以他目前的状况，直接冲过去只会给迟柔柔增添负累罢了。

　　 唯有等天阙的人到来，才能靠外力破城！

　　 那一场梦的真相，他一定要弄明白！

　　 ……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

　　 而在南野郡内，这段黑暗的时间显得尤为漫长，那自苍穹上覆压而下的乌云像是整个天幕要坠下来一般。

　　 就连天尽头那边的曙光也被阻挡在重云之中。

　　 云旺城，地牢内。

　　 御渊不知什么到底断了多少块骨头，连呼吸间都泛着剧痛，人也昏昏沉沉的。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唤着他。

　　 昏沉间，他仿佛听到了迟柔柔的声音。

　　 睁开眼的瞬间，入眼是一片漆黑。

　　 耳边的声音变得清晰，“败类哥哥，你终于醒了！”

　　 一瞬，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御渊彻底醒了过来。

　　 他嗯了一声，试图坐起，但身上实难再撑起一丝一毫的力量。

　　 小乞丐见状，忙将他搀起来。

　　 小小的身边，支撑着御渊，让他紧紧靠着自己。

　　 御渊缓缓吸着气，疲惫的转动了一下眼珠。

　　 “多久了？”他声音有些哑，咽喉处更是火燎般的难受。

　　 这感觉……像是血症要发作了。

　　 小乞丐估摸着时辰回答道：“有三四个时辰了……”

　　 御渊闷闷的嗯了一声。

　　 “小破孩，替本君把腰间香囊里的药取出来。”

　　 御渊憋着气道。

　　 小乞丐不敢耽误，赶紧摸索他腰间，声音里不觉有些哭腔：“败类哥哥，没有……”

　　 御渊心里又是阵憋闷，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怕是先前冲出城时将那香囊给丢了。

　　 忽然间，黑暗中传来了响动，像是有人打开了门锁，走了进来。

　　 火光出现在地牢中，将黑暗驱散到角落。

　　 昏黄的光线下，御渊看到一人一步步走来。

　　 火光下，一张苍老的面容，映入御渊的视线中。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御渊面上露出惊色……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