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禾看着少年坚定离去的清瘦背影,唇畔缓缓勾勒起一缕不易察觉的笑容。
那榆木头啊,他终于开窍了。
“前方似有酒香,寻酒生酤些酒吧。”若是她还在,定会带着那厮尝尽天下美酒吧。
垂了垂眼睫,岑禾打个呵欠,缓缓起身抬步跨出虚空离开。
洛璃是被那剧烈的颠簸给震醒的。
她还没有睁眼,先入口鼻的便是那集齐难闻的异样刺鼻之味。
皱皱眉头,洛璃打个激灵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微弱的日光从营帐四方飘进来,入目一片不知名皮子粗糙缝制起来的营帐。她的四旁,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畜类尸首,好些都已经腐烂了。。
那些怪怪的臭味,便是从这些尸首身上传来的。
她……
他们掳走后,她被打晕和尸体关一起了?
是人吗?!
洛家小姑娘心态崩溃了。
“小……小姐……”
一旁传来微弱的声音,洛璃下意识侧头看过去。微弱的阳光折射进来,她看见知意白着脸,亦是朝这边看过来。
“知意,我害怕。”见到熟人,小姑娘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眼巴巴望过去,撇起嘴巴来。
两辈子头一次被人打晕绑走,还和一群尸体关在一起,她能不害怕,能不慌吗。
“小姐莫怕,被抓时我悄然看了一眼,那影卫放的烟火,很快便会有圣医谷影卫来寻我们了。”知意晓得洛璃的害怕,便出口宽慰她。
洛璃点头。
她知道圣医谷是有影卫的。
于是小姑娘闭着眼睛,将呼吸声放到最小,安安静静等着影卫,等着洛泽来带她和知意回家。
不知几时,外面传来一阵一阵的厮杀声和马蹄声。
营帐帘子突然掀开,刺眼的光芒就这么射了进来。
“哒哒——”“哒哒——”
耳畔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小姑娘紧紧抿着唇角,脸色发白,额头上是一排细密的薄汗。
“洛小施主,可还安好?”轻柔温和的声音,蓦然飘入耳畔。
洛璃一怔。
愕然睁眼,仰头看到一张无发之颜。容颜尚未张开,带着少年独有的俊美。
他一袭青衣逆立于阳光之下,仿若神灵从天而降,带着温暖为这一隅驱散了黑暗一般。
少年蹲下身子,伸出手,带着佛前袅袅檀香抚上她的发梢,笑容温和:“莫怕,我带你回家。”
小姑娘再度一怔。
恍恍惚惚中,似也曾有谁,对着她说过这么一句话——
“莫怕,我带你回家。”
言简意赅,悦耳动听。
仿佛这七个字,在不知名的时候抨击到了心,便一直被灵魂怀揣着,铭记着。
是什么时候呢。
小姑娘刚刚回神,便看见青灯再度伸手,抚向她的脸颊。
“莫哭。”他说。
原来,是她哭了呀。
好,她不哭。
小姑娘在心底应了一声,鼻子忽而酸得明显起来。
当弄风解开知意身上绳索时,瞥见青灯将洛璃背了起来,不由瞠目结舌。
公子他他他,他背着这小丫头走了?
“多谢小公子,只不知,公子是和小师傅一道而来的?”知意对着弄风抱拳作揖,看到弄风的模样,微微狐疑。
弄风:“……”这小姑娘恁精嘞。
“在下碰巧路过,瞥见小师傅来此处化缘,因着头次看到,又见前方有游牧民族战乱纷扰,心生担忧便跟来了。”弄风作揖一拜。
知意哦了一声,目光逐渐亮了起来:“原是侠客大兄,多谢哥哥救了我和小姐一命!”
她豪爽地对着弄风再度作揖一拜道。
弄风腼腆了。
这小姑娘……
挺可爱。
洛璃和青灯出了营帐,看着四方一片荒凉,而后便是鲜血遍地。
一群一群身着寒铠的将士押着俘获的游牧人,走向厚木搭建起来的牢笼——那是那些骚扰边疆的牧马人,他们最终的归宿。
将士们卧雪眠霜,他们何尝又不是栉风沐雨的。
哎,到底是时代不同啊。
小姑娘不知怎的便有些困了,沉沉闭眼睡去。
默默收回手,青灯看着怀中小姑娘沉睡的容颜,轻启双唇:“抱歉了,小施主。”
这里的画面太过血腥,他不想她看到这般噩梦般的画面。
忽而,他发觉小姑娘身子有些不大对劲。
微微蹙眉,青灯对带着知意远远跟在后面的弄风传音入密道:“弄风,那婢女你送她回圣医谷,我带洛姑娘去长安寺。”
于是弄风又随意寻个借口糊弄了知意,将她直接送回了圣医谷。
在晓得洛璃被青灯带去圣医谷之后,洛泽沉吟片刻,便暗中召回了派遣出去的圣医谷半数影卫。
“可晓得小七去长安寺,是为何由?”洛泽随口问道。
打探消息回来的影卫,满面无奈地摇摇头。
云空那里有大内高手在暗中守护着,他们无法近身,便也探不到任何消息。
“大内高手——”洛泽轻轻咀嚼这四字,清冷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深邃。
深邃之下,是他人看不到的担忧。
究竟这一步,是走错了,还是赌对了。
罢了,成事在天,且看造化吧。
洛泽轻叹一口气,挥退影卫,默默去训导自己另外六个小徒弟了。
云空看到青灯抱着洛璃过来找自己的时候,眼中并无半分惊奇之色。
“住持,她的眉心,为何会发出金红色的光芒?”青灯小心翼翼将洛璃放在云空身侧的榻上,目光不解。
“阿弥陀佛。”云空双手合十,对着洛璃微微俯首。
而后伸手,慈爱地抚了抚她洁白无光的额头。
“有一种宿命,名曰涅槃;有一种缘分,名曰轮回。莫盼缘分不期而至,如此随心只会失之交臂。”
云空说着,又转身抚了抚青灯的头,“青灯,她额头上的光,你看到了什么,那便是你未来的宿命。”
青灯垂眸。
他在那片光芒下,他看到了些陌生的画面。
他看到了鲜血遍地,尸骨成山;
他看到了红妆盛嫁,月圆花好;
他还看到了……一场金杯酒盏,一场白衣哭棺。
所以,那是他未来的命么。
他总觉得,那是他……亦或是那个他,他们共同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