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菱花猛地睁开了眼睛。额上的血流了下来，以至于她所看到的一切都带着一团诡密的红光。

　　 屋里好像没有人。

　　 她喘息着趴回地上，只觉得全身都像是被石磨碾过一样疼痛。不料就在此时，身后竟突然有人揪住了她的头发，又朝着两边狠命一扯。她再次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嘴里发出了一连串破碎的呻吟：“饶命，饶了我……”

　　 那人弯下腰看着她，声音里的阴郁让人不寒而栗：“想让我饶了你也不难，只要你老实告诉我，究竟去寒碧山庄干什么了？”

　　 菱花犹豫了，可终究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

　　 他顿时怒不可遏，声音也陡然拔高起来。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尤显得又尖又细：“赵振，给我继续打！”

　　 回答他的声音明显有些战战兢兢：“可是大官人，再打，就打死了。”

　　 “废物，一群废物……”魏康泰暴喝着推开了身边的随从，一把抓住了菱花，掐着她的脖颈一连扇了十几个耳光。

　　 菱花的脸像一个透明的发面馒头一般高高地肿了起来，其间还夹杂着斑斑血痕。她无声无息地仰躺在地上，就连一声呻吟都没有了。赵振试探着上前在她鼻间一探，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大官人。她好像是死，死了。”

　　 魏大立刻啐了他一口道：“死了就死了，嚎什么丧。这丫头素日在张蓉那个妒妇身边，也不知道坏了老子多少好事，如今死了岂不正干净。只可惜什么都没问出来，也不知道那个贱妇和苏锦姝究竟都密谋了些什么？”

　　 赵振满脸委屈道：“大官人，夫人那里向来都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这次能打听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上回三霞就偷听了一会，结果被夫人发现。那打的，可就只剩下一口气了。再说如今这丫头已经死了，就是真的有什么消息，那也传不到大娘子耳朵里了。”

　　 魏康泰不耐烦道：“好了。我一日日地养着你们，全都是白费，能顶什么用？去，还不趁着天黑，把这死丫头给我扔到后院井里头去。”

　　 赵振刚要答应，不想外面却忽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他忙凑到门边低声问道：“谁？”

　　 外面的人也轻声回：“是我，沈虎。有急事找大官人。他在吗？”

　　 魏康泰因整了整衣领，端坐着道：“叫他进来。”

　　 门开了，那个沈虎赶忙勾着腰一路小跑至他身边道：“大官人，是从寒碧庄带回来的那个……”

　　 赵振小心翼翼地背着菱花，一路绕过了清漪斋，又趁着夜色来到了飞仙湖。月下的湖水泛着冷冷的银波，只有一只采菱的孤舟静静地泊在岸边。他忙脱下外衫，将她头脸密密遮住，轻轻地搁在舱中。

　　 夏荷初生，小船便在这无边的绿叶翻卷中，无声地驶向碧波深处。

　　 一夜浓眠。

　　 苏锦姝因睡前饮了几杯，此时还有些宿醉未醒。她身边的大丫头烟雨叫了几回，终因为事态紧急，不得不下狠心使劲搡了她几下。

　　 她终于朦胧地睁开了眼睛。

　　 烟雨忙扑通一声跪在床边，大声道：“夫人，夫人，你快醒醒。一大清早，大官人那边的老夫人便带着许多人直奔青鸾苑去了。奴才们不敢阻拦，江妈妈急派了燕草来报信。说若再晚些，肖娘子就要被押回临园了。”

　　 苏锦姝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剩余的一点点酒也全醒了。

　　 “快拿衣裳来与我穿上。我们从临月阁走，说不定还来得及截住他们。”来不及犹豫，她甚至未着鞋履，便径直走到了妆台前。

　　 烟雨、凝芳二人此时手脚格外利落，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青鸾苑此时已挤满了人。因主母不在，而王氏雷霆手段，只在眨眼间就将碧丝打的伤痕遍体，气若游丝。因此皆心有忌惮，未敢轻动。而江妈妈一直奋力拦着老夫人王氏，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好不容易看见藤萝间有艳红色衣角一闪，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干脆软瘫在地上道：“老夫人今日要带走肖娘子，除非从我身上踏过。”

　　 魏府的老夫人王氏，素知江妈妈与别不同，在府中颇有脸面。只如今已耽搁了近一个时辰，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乃命从人道：“还不速速将这老东西拉开。青鸾苑众人，若有再敢相帮者，着即打死不论。”

　　 两个壮汉闻声，立时手持棍棒冲上来，眼看着就要打在江妈妈护在门框的手臂上。

　　 “大胆！”一声断喝陡然传来，两人的动作不由停在半空中。

　　 王氏漫不经心地斜眼一望，早发现正是魏二的娘子苏氏到了。她今天罕见的穿了一件正红描金牡丹纹褙子，头上飞天髻高高耸起，一对彩凤含珠金步摇明显分量十足，随着她粉履的每一步移动，都闪烁着夺目的珠光。

　　 这一身不啻于是个下马威，也无非是在提醒众人，谁才是寒碧山庄真正的女主人。可王氏却显然没将这些看在眼里，一直等到估摸着很近了，她才终于施施然地转过身，抬高头等着对方来见礼。

　　 苏锦姝果然一脸娇媚微笑，向着大夫人王氏微微万福道：“老夫人好。”只面上笑容还未收敛，她便火速回身，扬起玉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打在其中一个壮汉脸上！

　　 那人不防备，竟被扇得一趔趄，往后退时，却不防又撞到了王氏身上。

　　 事出突然，此时仆妇们都尚站在阶下。她身边只有些看门护院的家丁，实在不便施以援手。因此只听得“扑通”一声，她已向后仰倒，登时被摔得四脚朝天，狼狈不堪。

　　 苏锦姝第一个反应过来，早几步并做一步上前扶道：“罪过罪过。不想儿媳教训下人，他却将气撒到您老身上，实在是罪该万死。”

　　 不想王氏刚及喘了一口气，还未开口骂娘。苏锦姝便又呵斥左右道：“都是死人吗？此人胆敢冲撞老夫人，还不给我拿下！”

　　 青鸾苑二门外的七八个护院，平日里都与江妈妈等相熟，且多承肖微澜照料。见她们吃亏，心中早已义愤填膺。此时只听主母一发令，立时扑上，将那人死命按在地上。

　　 一时间众人已然打成一团。不过毕竟是在寒碧庄，苏锦姝仗着人多势众，不过片时之间，已将临园众人围成了一团。

　　 此时只有王氏身边的两个仆妇仍守在主人身边。一时间又是抚腰捶背，又是嘘寒问暖，她方才缓了过来。

　　 眼见得苏锦姝虽一直跪在地上请罪，可胸中得色却分明全藏在明媚的眼睛后面。

　　 她便也强忍着将怒火中烧都放在了心里，只低下头向着苏锦姝耳边一字一句地道：“你知道吗，铃兰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