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陈尸的地点相距如此之近,再加上前有魏仲文曾在席上大言不惭,说要弄死陆远之。
因此那些军士根本不顾秦连升阻拦,干脆抬上尸首便直奔了临园,原准备一旦捉拿了杀人凶手,即立行千刀万剐之刑,也好出口恶气。
清漪斋因就在飞仙湖边,且又是魏老夫人的居所,因此军士们刚打捞出尸体,便立刻直奔了这一处。倒反而因此放过了柳絮芳飞。
刘秉元一脸细汗,随手将面巾摘下,却扔在了秦连升怀内。
秦连升来不及生气,赶紧手忙脚乱地将那白绢抖落在地,却腆着脸跟上来:“这就完了,有什么发现没有?”
“有。”他回答的很简洁。
“那在哪呢?”秦连升觑着他两手空空,一脸疑惑。
“哦,就在佛龛旁边。你一进去就能看到。”刘秉元说完,居然一抬脚走了。
留下秦连升在原地跳脚:“哎。你这人,你弄好了你不顺便拿出来。”
他嘟哝半日,才终于反应过来,因指着刘秉元背影连连叫骂:“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上染坊了。什么东西,也敢拿老子开涮。”
偏巧这时陆远之的副将走过来问消息。他只好自认倒霉,屏住呼吸冲了进去。
虽然天气炎热,但副处置使姚丰依然整整齐齐地穿着一身银甲。他是那种典型的自底层兵士,硬是依靠军功方一步步升迁起来的武将:领兵多年,自律极严。对于某些文臣尸位素餐,颐指气使的行径早就不满。再加上此次杭州府反应迟钝,师爷秦连升又是个十足的小人,他压根不相信这样的人能查清案情。
再说这起案件如此明了,他根本也不需要杭州府前来插足。只是没想到陆公一世英名,居然最后死在了争风吃醋上头。老实说,这委实让他们这些座下将士感觉颜面无光。
不过既然杀人者已然畏罪自尽,他也无意再牵扯这一园妇孺。设若不是秦连升非要找那个什么神医来验尸,自己这会只怕连奏上的陈情表都写好了。
想到此处,他更是满脸不耐。
秦连升看着纸上那一手娟秀小楷,比自己这个主簿还要写的漂亮工整,顿时嫉恨不已,一并连姚丰还等在外头都忘了个干净。
就在他想将手里那件轻飘飘的东西扔到窗外时,却忽有一只黝黑的大手伸过来,像铁钳一般将他的手腕紧紧地夹住了。
他忍不住手一松,顿时凄厉尖叫起来。那人却好整以暇,轻轻松松地就将他手里印有府衙戳记的纸袋拿走了。
秦连升的手腕差点被他生生捏断。
他恐惧地看着对方再次伸出来的手,早已扑通一声跪下,将怀中藏着的尸检记录递给了他。
“秦主簿真是叫姚某刮目相看,居然连勘验的物证都敢随意丢弃。看来我是久居汴梁,竟不知杭州府的规矩都变了。”他说着便随意瞥了眼那记录上的文字。
一时间不由得脸色大变。因匆匆展开那牛皮纸封,拈开一缕对着阳光细看。因厉声问道:“那个负责检验的医士去哪了?”
秦连升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毁灭物证本就是大罪,尤其案涉一名四品大将,如今又被姚丰亲手抓住,方知府为脱干系,恐怕不会保他。可惜他聪明一世,却偏在今日翻了船。
姚丰看他不中用,只得自己去寻。
好在刘秉元本就是想借机教训下秦连升。他知道案情重大,是以并未走远,就等在飞仙湖边。
姚丰初时对他不以为然,如今却是钦佩之至。因远远地便朝他拱手为礼:“刘神医,你果然名不虚传。姚某先前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刘秉元忙抱拳道:“姚将军谬赞,在下愧不敢当。不知秦主簿何在,此案在下还有些存疑之处,需与他……”
姚丰见状只得拦住话头,对他直言不讳:“秦连升妄图毁灭物证,如今已被我收押。此处人多眼杂,不知君可否随我去营中饮盏清茶,某还有要事求教。”
刘秉元不置可否,却反问道:“不知将军欲如何处置临园诸人?”
他忽然提及临园,姚丰难免诧异,但随后便恍然大悟:“先生果真是医者仁心,但在下也并非弑杀之人。只要认定此案与他们无关,本将自然不会为难。”
刘秉元得了他的保证,心下稍安。
王氏到底出身大家,有几分阅历。她知道陆远之刚调任杭州府,就惨遭杀害。作为此案最大的凶嫌,一个处理不当,很可能就是抄家灭族之祸。
如今长子长媳根本指望不上,也只有靠苏锦姝搏点运气:“苏氏,给我倒杯茶来。”
她双腿绵软,只能靠着树干勉强立起身。苏锦姝虽与她并不亲密,但毕竟此刻魏仲文身死,二人同病相怜,倒反而比平常更看顾她些。
因听见她吩咐,便去石案上拎起水壶,勉强续了盏凉茶端过去。
她一把捉住苏锦姝,有一瞬几乎将全身都靠在她身上。苏锦姝正咬牙支撑,却忽听婆母在耳边道:“别动。那位刘郎中,你想办法叫他帮我送个消息出去。”
苏锦姝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临园前途未仆,她自然是要向六安侯求救的。
她眨眨眼示意听到,王氏便趁机将一个红珊瑚戒指塞进了她的手心。她却不动声色,只哭着将水喂给地上那个“不省人事”的老妪。
旁边的军头听她哭的心烦,一把挑起长枪便指到了她面上:“嚎什么嚎,给老子滚一边去。”
苏锦姝正等着这句话呢,吓得丢下茶盏便小跑着躲到了墙角。
此是出门的必经之处。只要刘秉元经过,她相信总有法子将东西交给他。
刘秉元也早瞧见了这里的动静。
因快走到院门口时,便故意落在了姚丰后头。
本来院门两边皆有两个守卫。但此时临近正午,早分成了两班轮流休息。剩下守门的也是一脸倦容:只是勉强立着,眼皮子却是早就在打架了。
她好不容易逮到这机会,竟直接扑过去抱住了刘秉元的小腿,口里犹大喊着:“神医,我家夫君真是冤枉的,你可得为我们申冤做主。”
刘秉元其实被吓得不轻,夏衣轻薄,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肌肤下来自苏锦姝的体温。一时间双耳艳红,因下意识地就要往外抽腿。她忙下死力搂住,终于等他弯下了腰,她便趁机将戒指塞进了他手里。轻道:“去找六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