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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章 谁为狂客

围棋之大明棋圣 靳木 7036 2024-10-21 12:06

  剑中有断,棋中也有断。

   一断,又是将棋枰上的某一块白棋分成两段。

   苏永年思绪翻飞,易先生落子极快,仿佛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像是只依靠本能一般,也许是易先生棋下得太多了,谱看得也多,所以一起一落间早有成算,布势之时,连续不断,杀劲也从不减弱。

   但苏永年不行,他不是易先生,所下棋局少之又少,在来到西陵镇之前甚至没有看过任何一本简单的棋谱书籍,他需要思考。

   但,他思考的时间很短。

   在易先生一整个月的强压之下,苏永年的杀力愈发强悍,思考速度也变得很快,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进攻,就是搏杀,就是断。

   狠厉,迅猛。

   这就是易先生的棋道,但到现在为止,还不是苏永年的。

   而这一个月中苏永年也异常清楚的感觉到阿伯与易先生的杀力差距,以往和阿伯下棋时可从来不会有这种心力不足的局促感。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杀力也是如此,你计算的比对手多,那可供你选择的策略战法和布局也随之增多,甚至可以利用对方与你的差距将对方引入你所控制下的陷阱里,诸如此类,前后百年间顶尖之棋手中,没有杀力弱的,嗯……倒也有一个,永嘉派的徐希圣,不以杀力见长,但其布局变化掌控全局之术无人能及,就是你程师兄也难以与他比较,只可惜,还死在了鲍景远前头。”

   苏永年记得易先生如此说过,阿伯虽只教他中盘搏杀,但也时常讲些当今棋坛的轶事名闻,其中就提到过这个徐希圣。

   作为永嘉派继鲍一中之后堪以交付重任的后辈棋手,徐希圣游弈在外,闯下偌大名声,为世人称道,被默认为永嘉派的下一任领袖,却不曾想年不过四十,十年前客死于扬州广陵,死得比鲍一中更早,为人唏嘘悲恸。

   徐希圣与鲍一中先后身死,永嘉弈派元气大伤,但仍有周源、李冲等人坐镇,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百多年间的国弈积累,江浙之地棋手实力强悍无比,且有更多的青年棋手冒出头来,若是有人试图趁着徐、鲍身死之际,去往江浙搅弄风云的话,只怕要赌上自己的声名才行,谁知道会忽然从哪里蹦出来个青年棋手或者少年棋手,然后被杀个片甲不留,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所以谁也不敢去趟这趟浑水,江浙水太深,没点真才实学在浅水边就会被淹死,哪里能窥得到水深处之究竟。

   苏永年也想去江浙游弈一番,但是以他如今的实力似乎还不足以支撑他往江浙去,便是老一辈极少,由坐隐先生汪曙独立支撑的新安弈派,他也不一定能冒出头来,因为新安弈派的后生棋手实在是多如牛毛,江浙之地的棋手具可算作是永嘉棋士,但新安弈派不同,之中的棋士尽是来自于徽州的一府六县之中,尽管如此,新安弈派的后辈棋手仍是汗牛充栋,如过江之卿,数量丝毫不下与偌大的江浙,可谓是未来可期。

   这自然与汪坐隐的励精图治和徽州青年棋会的创立有关,而下一届青年棋会便是在三个月之后的徽州府城举行,届时苏永年说不定可以一展身手。

   但前提是赢下当下这一盘与易先生的对弈。

   ――――

   棋枰上的争斗还未停歇,双方你来我往,其被断得极其分散,仔细看下来竟没有一块棋超过十个子的,各自没有关联,又似乎有着极大的关联。

   以局部来看,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棋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但若将目光放之全局,便是有数个关键且隐蔽之处有连接贯通之作用,重要无比,有些点是白棋的关键,有些点是黑棋的关键,而更有些点却是双方的关键,一旦展开了对这些关键点的争夺,那便是一场场算计的开始了。

   像官子,又不像官子。

   官子有顺序依照,一起一落都要经过仔细盘算是否乱了次序:双方先手官子,单先官子,先手官子,后手官子,双方后手官子,单官。

   其价值由大到小,大多情况下都不可乱收,不然就是损己利人,得不偿失。

   其中单先官子只是一方的先手官子,之间还有逆收官子的收官法,需要判定对方单先官子的价值是否大于己方的单先官子,所谓舍小就大就是如此,整个官子过程也与围棋十诀中的这一句密切相关。

   这些关键点中至关重要的就是那些对黑棋白棋俱有作用的几处,如同官子中的双先官子,价值最大,既能损人又能利己,重中之重,而其他的关键点便是各自的“单先官子”,自然也存在逆收的可能,这是与官子相似之处。

   而不相似的地方就是,这是中盘,就意味着搏杀,算计,所有的地方都可能存在陷阱,中盘有许多空余地方还没有行棋,而且这局面如此混乱,占一个关键点后还得围绕着关键点展开争斗,保不保得下还是两说。

   依靠的只有杀力和眼力。

   易先生轻抚下颌的几缕白须,窗边微凉清风拂面而起,全然一副仙家作派,没有皱纹不显苍老的脸庞上却挂着几分狡黠,与这作派格格不入。

   白棋落子,黑棋也落子。

   最后的一块棋也被分断,白棋投了他处,开始占领对于双方都十分关键的点。

   易先生眼神中露出的挑衅意味明显无比,毫无师长风范,可见他也没打算掩饰,又或者是故意为之,也说不定。

   苏永年自然不敢回以同样的表情,他毕竟是做人徒弟的,如果这样肯定会被人骂作是忤逆师长,这可是大罪名,要知晓儒学道学俱要求敬重的“天地君亲师”中,师长附名其上,虽在最末尾,但已然说明师长的地位是多么尊崇。

   苏永年与易方平为了抢这“双先官子”斗得不亦乐乎,几乎眨眼间就是一子落下,围绕着这些点的争夺的战斗也是极其激烈,有时候为了占得这点,就必须先占附近的其它点,立刻将棋子放到关键点上去自然容易,但若想要保住这个点的占有权就必须在计算围绕这个点会发生怎样的争夺,然后选择利于这局部的争夺战中的另一个关键点。

   如同安庆府之所以是兵家必争之地,在于其地处长江中游,而其下游便是南京,所以安庆很大程度上是作为南京门户的存在而变得极其重要的,如今的局势亦然,想要争抢下这个关键点,就必须赢下小范围内的遭遇战,而想要赢下这场遭遇战,就得占领另一处关键点。

   或可将之称为,门户。

   轻叩门扉,门户即开!

   易先生似乎与苏永年俱作此想,关于这些点的争夺变得极富算计,动辄便是着了对方的道,从而损失一处关键。

   对方将自己的几处小棋块联系起来,顺便还能断开己方棋块间的联系,“双先”之关键尽在于此。

   苏永年再次适应易先生的凶狠战法,努力将波澜渐起的内心平静下来,放在右腿上断指的右手微微晃动,但极有规律,一晃一回之间,便有一颗棋子落在枰上。

   这本是只握剑的手,但在此时却派不上任何用场,只能借它来让自己感应那一套棋三十二剑中交浓的棋意与剑意。

   人心无算处,国手有输时。

   这一盘棋,可赢!

   ――――

   棋社二楼,站立在棋桌五步开外的江用卿、杨文远二人面色发白,心头悸动,望向棋枰的眼眸一刻也不舍得离开。

   苏永年,真的很强,难以置信的强,虽然是易先生在序盘饶了他的几回,但单论中盘的互杀局面的话,他一点也不落下风,这便是自己很难做到的,也许花上个几年也不一定能窥得他与易先生中盘诡谲攻杀之妙。

   关于“门户”的争夺之战如火如荼,就看谁能临门一脚,将门户踢开。

   类似于“双先”的关键点有五六处,之所以不是一个准确是数字是因为上边有一处地方需要的计算过于庞大,又似乎很关键,只能说变数太多,所以一般棋手对弈是都会很自然地将它放到后面争夺。

   后面,却不是最后,因为这一处的优先级还是很高,战场也较其他各处广阔些,不能不管,其重要性极可能不下于当下棋枰上“双先”中最价值最大的那一处,如果先在此处争夺,难免会使全局的形势产生变化,一般势均力敌的局面下,大多棋手都不会选择先手在此处行棋,风险太大。

   但是,很显然易老头不是一般的棋手。

   苏永年,也不应该是。

   白棋不由分说就投入了对上边这块战场中,迅速而猛烈,伴随着急促的棋子与棋枰的碰撞声响,振聋发聩。

   而苏永年心知肚明的是,这片战场中疑似作为“双先”的关键点有好几处,但是由于范围较大,只凭自己个人之力怕是很难完全计算它所有的变化可能。

   但是易老头能否完全算尽这块战场上未来将会发生的起伏纷乱,而他的杀力上限究竟在哪?

   苏永年也不知道。

   近一个月的“苦修”下来,苏永年的杀力确实比以前提升了许许多多,甚至可以说是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这是在承受杀力强悍的敌手的威压时而不得不进步的,而那个敌手,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为老不尊甚至有些神经兮兮的棋社老头。

   那个年少时说出“范元博死后,我便是天下第一”这样狂悖之语的易先生。

   而苏永年不知道的是,这样一个看似普通却极有可能在若干年前与鲍一中角艺过的棋社老头,竟还会有“鬼手”这么个为许多人遗忘的称呼。

   鬼手,易叔言。

   一个从来只知道攻杀,再无其他的怪癖棋手。

   在如今“还棋头”规则下,分断敌方阵营变得极其有利,攻杀型的棋风成了主流,大多数棋手在攻杀手段上都会下点功夫,但即便在如此盛行攻杀流的当下,这种“没头没脑没防守”的极致于攻杀的棋风,仍然显得鹤立鸡群,独树一帜。

   尽管易叔言曾用这种棋风在那一年的棋圣战上惜败于批亢捣虚极善于治孤的鲍景远,然而近四十年来,还无人能够模仿出这种怪异棋风,从某个层面上说,鬼手易叔言比棋圣鲍景远更有特色。

   这种极致以至于怪异的棋风,似乎是易老头为什么从来不规避这种变数较大的战斗的缘由,归根结底,是老头子从来不认为自己在这种遭遇战中败下阵来,是自信,更是自负。

   如果他还是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这也可以被认为是狂妄。

   以极其自负之心态去弈棋对于大多数棋手都是不可取的,盲目的自负会使之失去理性,而易老头的怪癖无疑证明了一个道理,一个只知道攻杀的人从来不存在于什么理性,甚至都不知道这个词语为什么会被那许多的棋手挂在嘴边,一日也不肯放下来,似乎没有理性就不能被称作一个棋手。

   这句话原也是对的,棋手本就应该是一个为理性而存在的一群人,每一颗棋子的落下都是一次有关于利益的决断。

   或大,或小。

   或生,或死。

   或留,或弃。

   这都是每一位棋手在下棋之时应当要思考的问题,无一例外,包括易老头。

   但对于易老头来说这些东西可能真的不需要理性去左右,棋子从棋奁里取出来开始,到在棋枰上落下来为止,都是下意识的落子。

   对于易老头来说,哪怕是一步随便落下的棋子,但凡出自他手中,就没理由不成为一着好棋。

   是狂悖,是傲慢,或是对自身那独占鳌头的无匹杀力和那诡谲难辨的杀伐手段极度自负,或是其他,反正不是理性。

   手谈破万局,落子如有神。

   既然落子都有神助,理性这种东西就可以扔到臭水池子里去了。

   剩余的,只剩杀意。

   那是一种对进攻的急切渴望,或者称之为欲望。

   这便是易老头的杀伐棋道。

   如果非要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狂!

   ――――

   谁为狂客?

   无非江南易某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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