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铭将骆琦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并为她脱去高跟鞋。
卧室里的窗帘紧闭,只有床头柜上亮着一盏台灯,发出昏黄的光,柔和的光线洒在一方小天地里,温馨又带着点浪漫。
骆琦一直不喜化妆,细细的眉,秀挺的鼻梁,还有因喝了酒而略显绯红的脸颊,宛若带妆。庄铭安静的看着骆琦的睡颜,觉得眼前之人眉眼如初,风华如故。
天知道他心里有多庆幸她还活着,他只是感觉遗憾,遗憾和她已然缺失的八年爱恋时光。
时光在变,世界在变,幸好曾经属于他的那个美丽的、温柔的骆琦没变。
庄铭环视整个房间,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条,收纳得当,一尘不染的。更重要的是,家里的摆设一如从前,以至于刚刚自己在开门进来的一瞬间,愣了神没站稳,抱着骆琦差点栽下去。
庄铭的指腹顺着骆琦的头发往下摸,动作很慢很轻,像抚摸一件稀世珍宝,最后掌心落在骆琦的脸颊上。因为被下药的缘故,骆琦的脸颊微微发烫。
庄铭的脸上忽然浮现一种自嘲的笑容,然后笑容转淡,接着又长叹一声,像是对着昏睡的骆琦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你说得没错,好人有好报。而世界上最好的温柔也是好人有好报,再也没有比这更温柔的了。”
顺境时她可花前月下,逆境中她能绝处重生。善良的她被岁月温柔以待,而这一切都温柔的刚刚好。
庄铭觉得空气渐渐闷热起来,他看到空调遥控器就在台灯下,他拿起遥控器按了几下,调好温度,又然后放回原位。
他蓦然的发现遥控器下压着的是一本书。他拿起书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翻了翻手中的书,是她写的日记,他不知道她居然还有写日记的习惯。
日记本里洋洋洒洒的写了许多页,竟然差几页就要写满一本了。
这些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心情记录,虽然每篇的篇幅不长,但几乎都是关于他的。
庄铭睁大眼睛,盯着日记本,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看,好像要把每一个字眼都看进心里。
“2025年6月6日,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许了一个愿望,希望李峒平安。”
“2025年6月8日,高考结束了,李峒依旧没来,他“消失”一个多月了,我想要去找他,可不知道去哪找?我真的快要疯了!”
庄铭双眼通红,强隐着泪水。他当时被仇恨迷失了双眼,一心只想为她报仇。没曾想她居然还活着,真是应了造化弄人四个字。
“2025年7月23日,今天填报志愿了,填了曾经和李峒约好一起考的A大,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他的消息了,希望他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庄铭傻笑着说:“傻瓜,我们的约定我怎么会忘?”
“……”
“2029年7月10日,今天回到C县,跟着我一起来的还有郑钧浩。我跟他说我们没有结果的,但他还是来了。我希望往后余生,他也能找到那样一个人,相濡以沫、安暖相陪过一生。阔别四年回到青田村,物是人非,心里很酸很酸。”
“2032年1月1日,新年伊始,时间过的可真快,不知不觉李峒消失快七年了,每一天我都是熬过来的。这几年感觉“特别难”,看到街头的情侣会情不自禁的驻足观看,然后在心里默默痛哭。在深夜里也常常会陷入回忆,心痛到无以复加。曾经不喜欢吃苦瓜,现在居然爱吃了,但它再苦也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
“2033年6月28日,今天青田村被洪水淹了。我好像看到李峒了,他一身橄榄绿的军装穿在身上真的很好看。但他的脸上挂着一种令我倍感陌生的笑容,我还听到他的战友喊他铭哥。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被洪水淹没了。”
“傻瓜不傻,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当时我也很心痛的好吗?我以为你跟那个叫郑钧浩的有什么瓜葛,呵呵,原来是我自己误会了。”庄铭的眼泪再也遏止不住,汹涌而出。
“2033年7月30日,今天去采访李峒了,采访过程很顺利。张颖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恰好也是我想问的问题,但答案却不是我想要的。他说他有妻子,这几个字瞬间将我积累了八年的相思碾得稀碎。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过的好比什么都强。”
庄铭看完骆琦的日记,早已泪流满面。他背靠墙缓缓蹲下,抱膝蹲在原地,后背蹭了一片灰。他无声的大哭,哭得超安静。
突然,卧室传来一声异响,很沉闷的声音,接着是一阵细碎的声音。
“要去哪?”庄铭抹了抹泪水,飞奔进来,看到骆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唔!”骆琦一手捂着嘴,一手扶着床,挣扎着要站起来。
庄铭走到她身边,一手搭在她的手臂上,一手伸手在她的腋下,稍稍用力,就将她扶了起来。骆琦顾不得穿鞋,光着脚丫子冲了出去,走路不稳,一路跌跌撞撞的。庄铭都为她捏了把冷汗。
浴室里传来一阵呕吐声,片刻,水龙头被打开,骆琦双手掬水漱了口,又洗了把脸。刚刚翻江倒海的胃,现在舒服多了,头脑也清醒不少。
“以后别参加这种饭局了,他们都不是好人。”庄铭不敢想,刚刚要不是他好奇这所谓的饭局,没有提前去隔壁包厢偷听到他们三人的阴谋,结果会怎样的不堪设想。
“嗯。”骆琦想到酒席上,刘总摸小郭后背的事。她抬起头,一脸水珠的看着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的庄铭,“你送我回来的?”
“嗯。”
“谢谢!”
“呵呵,跟我不用客气。”
骆琦听到他的话,若有所思,记忆随之席卷而来,又在一瞬间重合,以前他也这么说过的。她的腿下突然一软,膝盖弯曲,就在差点跪在地上的一刹那,跌进了一个强有力的怀抱里。
熟悉的触感让她的身体微微一颤,她连忙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想打掉他的手:“不要碰我!”她声带哽咽,喉咙发苦,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庄铭桎梏着她,任她推搡也毫不松懈,将她用力按进自己的胸膛。他看过她的日记,知道她得一颗心还是完完整整的属于他。
他用右手摸着她的脸颊,当兵多年,他的右手虎口、食指中指指肚以及手掌上缘掌心处已经被摩擦得生出了厚厚的茧。
一时间四目相对,他的俊秀美彦,容止之间清绝出尘,充满蛊惑人心的力量。直到他的那张脸靠近,她再有所防备也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唇覆上了她的唇。
骆琦慢慢的反应过来,推了推他坚硬的胸膛。
他纹丝不动,却把她抱得更紧了,用手按着她的后脑勺,侧着头加深了这个吻。像是要将已经铭刻入骨,累积多年的相思用这个吻全部吐露出来一样。
“嘶!”他的唇终于放开了她的唇。
骆琦用牙齿咬了他的唇,一股腥咸味在两人的口腔里蔓延开来。
“不可以。”
“为什么?”他的嘴唇被她咬破了,一股殷红的鲜血冒了出来。
“因为……”
“因为什么?郑钧浩吗?”庄铭他刚才哭过,红着眼问她。
“不是。”她的心脏像撕裂般的疼痛起来。
“那是为什么?”
“你不是说你有妻子吗?我不能……不能做第三者。”她的音量渐渐升高。
他略带歉意的笑道:“小傻瓜,我的妻子一直都是你,再无他人。”
“什么?”其实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敢相信。
“好话不说第二遍。”他打横抱起骆琦,往卧室走去。
两个人躺在床上,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改名字?你不想我们找到你吗?”骆琦虽然眼皮很重,很想睡过去,但她怕他又闹失踪。或者这又是她的一场美梦,怕梦醒来的那一刻,他又不见了,她强撑着倦意不敢睡。
“那时候我以为你被那个人杀害了,为了纪念你,改的。”他的目光如炬,饱含深情的看着她。
“连姓都改了,有什么意义吗?”她的长睫发色很黑,瞳孔映上台灯柔和的光,清明透亮。
“庄铭,装在脑里,铭记在心。”
一滴滚烫的泪从骆琦的眼角滑落,滴在他的胸前,熨烫进他的心里。
骆琦又问:“青田村的那次洪灾过后,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以为你跟郑钧浩之间……之间有什么,毕竟我不在你身边的时间比在你身边的时间还要多得多,我没把握自己能将你追回。”
“我不用你追!如果有别人爱你,我还可以把你抢回来。”
他笑。
骆琦继续说:“但你那天说你有妻子了,我还能怎么样?”
她哭。她不敢找他,是怕他已有喜欢的人。
“我的妻子就是你啊,傻瓜,从你“死”的那天起,我就把你当成是我的妻了,还发了誓,一辈子永不再娶。”
“不知道谁才是真的傻瓜!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军人的,你可不许反悔啊,我现在就是军人了,所以你只能喜欢我了。”
“是,我一直都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变成什么样,我对你的爱一直都没变。”
他凝视着她,笑容和煦,像春风一样拂过了她的心间。她瞬间心花怒放,心里冒起了甜滋滋的幸福小气泡,飘然上升,然后像烟花一样,“砰砰砰……”的在心田上炸开了。
两个人就这么简单的抱在一起相拥而眠。
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一切都还来得及。
夜,静极了。月光如流水一般,淡淡的洒向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