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的男女,眼睛一闭一睁,五天十天就像风一样刮过去了。到了拖家带口的年纪,方才觉得小沈阳当年在春节晚会上说过的那句话不够经典。
一个天真活波的小孩子,每天数星星数月亮盼着她的生日,不过是几天光景,仿佛望穿秋水那般。等她做了母亲后才会懂,为什么每一个生日,其实都是母难日。
在陆大伟的世界里,女儿的三岁生日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让他母亲心满意足地过个中秋。
他一大早就接到亲妈关天鹅的电话,大半个上午,一波又一波的电话轰炸。他其实也很理解自己的老母亲,自从他和斯晓慧带着孩子搬出来,他妈的晚年生活特别寂寞乏味。自然而然地,一遇上节假日,腰里像架着机关枪一样催他回去。当然不止要陆大伟自个回去,最主要是也带她儿媳妇和孙女赶在午饭前回去。
关天鹅这样紧锣密鼓地发出号令,只不过是觉得小儿子陆大伟的行动越来越受斯晓慧辖制。所以,她必须出手,就像一个武林高手拯救自己垂死的徒弟,通过这种下达命令的方式,一来显示她才是一家之主,二来也震慑出儿子的一点内功,让他能管的住自个媳妇。
陆大伟真的很难,又得孝顺母亲,又得让他母亲感到他是一家之主,进而她也能感受到她的霸主地位了。虽然他先前也答应斯晓慧,等中午给逗逗过完生日再回去,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再加上最近他妈一点不顺气,回去的晚了老两口又闹出什么乱子,他真的不想去猜了。
从小到大,他早就过厌了父母打打杀杀的日子。他希望斯晓慧能设身处地地为他想一回,毕竟这几年,他在他妈那里,活得跟个上门女婿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守着岳母岳父老婆孩子。那斯晓慧凭什么就不能一年抽出那二十来天,不过是清明、五一、端午、中秋、十一、元旦、过年,牺牲这些日子,去换取至少三百四十天的良辰美景。
可她就在他眼前装聋作哑,迟迟不表态。斯晓慧不紧不慢地做着她的安排,先是告诉陆大伟,幼儿园要求上午十点把新入园孩子的被褥带回来清洗整理。陆大伟耐着性子跟着去了,回来的路上,他忍不住要求慢条斯理的斯晓慧加快步伐,赶紧收拾收拾回去过节。听他话里的意思,小孩的生日拖后几天也没事,眼下得办更要紧的事。
斯晓慧一上午何尝不是耐着性子,盼着他在自己母亲面前堂堂正正做一次逗逗的父亲,看陆大伟煎熬了大半天,还是拿她们母女开刀。
她按捺住内心的失望,强作平静地回了一句:
“逗逗的生日蛋糕都定好了,我家这边孩子她舅妈、姐姐都过来了,你给你妈说一声,咱下午回去。”
“这次不行,我妈着急了,让我们中午必须回去吃饭。”
“整天你妈,你妈!我妈还让我在这边过八月十五呢!”
陆大伟又气红了眼睛,斯晓慧瞟他一眼,又怼他一句:“别冲着老婆孩子逞凶斗狠,算什么本事。”
“你别上废话了,到底现在回不回?”
“不回。我特么平时辛辛苦苦,过年过节还要回去取悦你爹妈,一年到头没一天好日子。陆大伟,我也有权利陪我爸妈过两天舒坦日子。”
陆大伟猛地把挎在身上的大兜扔在了大街上,头也不回地走人了。逗逗吓得大哭起来,指着地上的包,委屈地喊着:
“妈妈,爸爸他扔了逗逗的被子,他扔了逗逗的被子。”
“逗逗不哭,妈妈这就过去把包捡起来。”
“你个混蛋!滚,永远别回来!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王八蛋。”
斯晓慧冲着陆大伟的背影狠狠地骂了一句,就像茅坑里的石头,那个又臭又硬的陆大伟不作任何回复。
斯晓慧走过去,把那个大大的编织袋挎在肩上,回过头来又抱着逗逗,一路安慰着孩子,身上仿佛负了千斤重担一样,一步步挪回二楼的家里。
“妈妈,爸爸是不是又跑了,逗逗和妈妈怎么办呢?”逗逗的眼泪又在打转转。斯晓慧在心里又骂了一句,一家子全是王八蛋,就不想想对孩子伤害有多大?!
“没事呀,逗逗!咱们现在去蛋糕店取你的生日蛋糕,然后去姥姥家,过一会,姐姐和弟弟都来给你过生日了。”
什么也瞒不过斯母的眼睛,明明说好了去幼儿园取完被褥,一家三口一起过来的。这眼见的推门进来的只有母女两个人,外孙女逗逗还像刚哭过一样。
斯母瞬间觉得不对头,赶紧问了一句:陆大伟呢?
“他一会就过来,咱们先准备准备。”斯晓慧淡淡地回了一句,斯母看出来了,单单斯晓慧一个把蛋糕放在桌子上的动作,就妥妥地出卖了她内心的不踏实。
斯晓梅正带着聪聪在客厅里玩,看着逗逗跑过来,又从身后变出来一盒公主粉的乐高积木,逗逗举着积木盒子,美滋滋地朝妈妈这边跑过来。
斯母把逗逗抱起来,“告诉姥姥,爸爸去哪儿了?”
逗逗的眼神看向妈妈,斯晓慧马上冲女儿眨眼睛,意思是然逗逗保密。谁知道逗逗也眨了眨眼睛,然后脱口而出:“姥姥,妈妈说爸爸又去奶奶家喝奶了。”
斯晓慧扑哧笑了出来,这是什么神仙闺女啊,尽给亲妈挖坑。
“你说你整天没脸没皮的,对着孩子瞎说,现在连你妈都骗。”斯母的脸一下子沉下来,等斯晓慧说完了来龙去脉,她的脸色愈发阴地难看,大有把斯晓慧逐出家门的架势。
“他妈催他回去,你跟他回去就行了,何必让他为难,大过节的又整这出。”
“不行,凭什么,就觉得我们家人好说话,捡着我们欺负,不把我们当回事。”
“我们怎么样和你没关系,只要你过好了,我们就能好。你这个样子,谁能痛快起来。”
刚跟陆大伟开完火,这里斯母火又上来了,斯晓慧无奈地用手托着下巴。这一天才过了几个小时呀,她就已经身心俱疲了。她真的再也不想再和任何人吵架了,因为今天是她心爱的女儿三岁的生日。
斯晓慧低低地来了一句,就仿佛是自然自语,满脸的表情写满了知心一个也难求:
“妈,我真的很累,您今天就放过我吧。”
“别拿出那个样子来,你就是活该,自作自受。”
“我说我要离婚了么,为什么我们一吵架,你就吓得要死,跟我铁了心要离婚了一样,你怎么这样给人当妈,你根本没资格。”
“去去去,你们出去吵,别影响了孩子。”斯晓梅冲着客厅喊一句,“多大点事啊,晓慧,我准了,今天明天都在这里过,他爱回去回去。”
“你准了,你凭什么准,你要胡说八道,连你我也撵出去。”斯母冲着斯晓梅嚷了一句。
正说着,斯家人全都回来了,除了还在出任务的斯建强,这个中秋他依旧没有时间回家团聚。结束了天津港的救援工作,如今他又带领部队去天安门驻守防卫,迎接二零一五年的国庆大阅兵。
一进奶奶家的门,正读初一的斯晓涵成了孩子王,带着弟弟妹妹们在不大的客厅和两个卧室里玩起了捉迷藏,斯晓慧那一刻恨死了陆大伟,若不是他翻脸不认人,逗逗三岁的生日该是多么的完美。她这个做母亲的知道,孩子的内心有多么在乎爸爸妈妈的陪伴。
斯母一看家里人多起来,又坐在椅子上把脸一沉:
“你们都回来了,一起来评评这个理。”
徐薇一脸不解,走进客厅里没找到陆大伟,又看小姑子斯晓慧也在赌气,想必又是后院起火了。等婆婆一说完,她倒笑呵呵地来了句:
“妈,多大点事啊,咱们自己人还找不痛快。”
徐薇又拍了拍斯晓慧的肩膀:
“听我的,中午在娘家过,晚上回婆婆家。你得让陆大伟他们家拿逗逗当回事啊,别整天让你婆婆一门心思想孙子。”
斯家的女婿宋明朗和金俊鹏都不好发表意见,他们听完嫂子徐薇说的,都点了点头,表示附议。
斯晓霞叹了一口气:
“这陆大伟究竟是个啥玩意,说他是个妈宝男吧,他还冤枉,说他不是吧,又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这种人偏偏最气人,要说跟林兆雷那样,离了也就离了,这种的,离了好像还显得我们女人作。”
“姐姐们,男人绝对不能惯着,这是我结婚以来,痛定思痛的结论。就在娘家过节怎么了?天还能塌下来,我就不信了,那陆大伟闺女也不要了?”
平日里,斯晓慧总敬称大伟哥哥,今天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为了给逗逗一个美好的童年回忆,她一大早就拉上金俊鹏去商场选生日礼物,然后又赶公交坐地铁过来。他倒好,当爹的撒丫子走人了。
徐薇又把目光转向最小的小姑子,“晓华结婚后,真是越来越有气质了。看得出来,是金俊鹏的功劳。陆大伟家庭忒棘手,咱不惯着他。咱就是找个办法,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姐姐,我是不会回去的。”斯晓慧看着嫂子徐薇,上午她虐夫一时爽,难到晚上又要追夫火葬场?
“你听我的,晓慧。我那边有个私家烘焙,可以接急单,现在我就微信她给做一个。下午咱们取了蛋糕你带逗逗早点回去,晚上让陆大伟请客,必须找家像样的饭店,一家人一起给逗逗庆祝一下。”
斯晓霞过来夸了嫂子一句:“姐姐,真不亏是保险界的精英,晓慧你还是听薇薇姐的。在他们陆家,郑重其事地让陆大伟给逗逗过生日,一来能让他妈看到他对女儿的重视;二来呢,你要让你婆婆明白,你们俩好着呢,不是她在中间起乱子就能离婚的。”
“对对,”斯晓华也觉得很有道理,“咱们的退步和牺牲必须有原则。”
“姐姐,你在那边得多动动心眼,一边要护着孩子,还得跟三个老江湖斗智斗勇,真的是太不容易了。你得学会示弱,可千万别硬碰硬,别直接跟你婆婆杠,有事让我大伟哥哥上,别整天自己活成个男人,也得撒个娇什么的,这不是有本书叫做会撒娇的女人最好命,是不是呀,你整天咬文嚼字的,肯定是知道的。”
斯晓慧冲妹妹点了点头,今天有娘家的智囊团在,真好,她终于可以不被亲妈骂的灰头土脸,这才是她想要的娘家,当她受委屈时,永远有人为她说话,知道她的委屈,为她出主意想法子。
这不斯母一看问题解决了,她长舒了一口气,对着斯晓慧又说了一句:
“你说你多幸福,这一上午你嫂子给你出主意出钱,你自己再不争口气对得起谁。”
斯母说完,又回厨房去准备逗逗的生日宴了。这老四过得紧紧巴巴,中午的八个菜有鱼有虾有烤鸭,完全是她这个老母亲出资。斯母一边忙着,一边在厨房打着哈哈:“我这么辛苦,斯晓慧年底得给我发个大红包,你们都帮我记在账上。”
女儿女婿们要进来帮忙,斯母把他们都赶了出去,“工作平时都那么辛苦,今天好不容易休息,妈来设宴款待你们!”
真是其乐融融的画面,应了那句话,家和万事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