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陆大伟,你什么意思,他们要你妈带孩子,凭什么你出钱租房子,你那嫂子可真是恶心,跟你妈斗法还不忘踩着我们,咱俩欠她几根毛线?!”
斯晓慧插了一句,他们陆家都什么人呐。和陆大伟恋爱以后,过年过节她也跟陆大伟一起去串过门,同为陆家媳妇,她也曾经同情过孙香的处境,不知怎么竟然变成了这副嘴脸。
孙香在嫁给陆大有之前,一直在老家当小学教师,但这并不是她的人生目标。她自小家庭困难,父母又累积了一身老病,再加上她弟年龄小,孙家在村上终于成了最穷的那一户。在她的骨子深处,在镇子上当个教书匠,每月发点固定工资,并不能让她带领全家改变贫瘠落后的面貌。
女大当家,她每每回村,内心始终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虽然当上了教师,在留在家乡的一部分人看来,已经妥妥地改变身份,因此前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孙香呢,没一个看到眼里过。直到后来慢慢变成了老姑娘,她也有点着急起来。
三七撞上二十一,有缘千里来相会。正巧赶上关天鹅发愁陆大有在北京城里不务正业,整天油头粉面三十不立的鳖样,她暗地托人在老家找个能安家立业的姑娘,逼着陆大有回老家相亲。
这陆大有的老家官庄和孙香家的南洼村离得不远,媒婆轻而易举把这两个大龄青年说和到了一起。一看陆大有长得英俊挺拔,一股自然的风流,虽然也是打村里出生的,浑身上下都镶满了大城市的气质,孙香在看到陆大有的第一眼就动心了。在结束第一次的会晤后,她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跟上陆大伟,举案齐眉到北京奋斗去。
跟陆大有结婚以后,在北京多年,他们两口子也只能在快递行业里落下脚来。陆大有也就读了个初中毕业,老在饭馆端盘子,实在是不能养家糊口。这孙香能干肯吃苦,赶着膘肥体壮的陆大有去了全国最负盛名的快递公司面试,凭借一身肉一下子过关了。后来孙香也夫唱妇随,不几年两口子承包了北京东四环一栋5A写字楼的快递业务,
这日子越过越好,她娘家也终于成为老家第一个盖小洋楼的暴发户。等小洋楼盖起来,再回娘家南洼村,孙香和陆大有就成了全村人眼里的明星夫妻。
其实斯晓慧打心眼里佩服孙香,某种角度上去看,她完全称得上女中巾帼,即便是后来认清了丈夫陆大有是个农村人嘴里的驴粪蛋子,也并没有破罐子破摔。若是她斯晓慧,绝对不可能在严冬的凌晨四五点钟从暖哄哄地被窝里爬出来,开启披星戴月辛苦奔波的一天。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一种可能,只是斯晓慧没被生活所迫到那个地步罢了。话又说回来,谋生的方式千万种,假如不能走读书的路谋求高光之路,在祖国的宽阔怀抱里,最稳的当属勤劳致富,人只要不好逸恶劳,生活总会打开一扇窗。
所以在底层谋生,最不能丢掉的品质就是中华儿女自古以来的吃苦耐劳。
但世上没有完美的女人,谁说吃苦耐劳的年轻女性,跟婆婆斗久了,在婚姻这个大棋盘上不会出那些精致利己的招数,大抵会沦落到两条恶龙互斗的局面。
多年的媳妇后来熬成了婆,有的并不比自己当年的恶婆婆逊色半分。
也许孙香只是想在她丈夫面前设个套,让她那男人知道:看吧,不是我想把孩子给我妈带,是你们家没条件。但斯晓慧觉得她这事做的真是恶心呢,而且她们的婆婆关天鹅,看来想孙子想疯了,着了儿媳妇的道都不知道。
斯晓慧的运气真好,刚好她那队友陆大伟千年等一回,思想高度终于跟他在一个频道上。
“您也不想想,你住着我们的房子,逗逗您没帮带一天,这事要是传到斯晓慧父母耳朵里,我怎么有脸再进门。再说了,那是我一个人的房子么!”陆大伟又给了亲妈几盆凉水,把关天鹅的满面红光浇灭了。
“这两室一厅的房子,闲着也是闲着。”关天鹅又嘟囔一句。
“闲着也不给人家带孩子,我们养您老是责任,给别人带孩子没那个义务。我要上班去了,挂电话了。”
一大早吃儿子闭门羹,一把年纪的关天鹅悲从中来,这何尝不是她自讨苦吃呢。
这老脑筋的父母,只图自己乐呵,一门心思给子女填坑。她也不想想,如果他儿子同意这件事,等于是在自拆婚姻。她当真儿媳妇斯晓慧为了留住她儿,啥都忍着?真是大摇大摆习惯了,连亲儿子的利益都可以牺牲。
不过,在关天鹅的信念里,她的小儿子起小就听话,从来不会反对她的意见,包括找女朋友,她不让领家里来绝对不敢领到家里来。
她在电话里听到斯晓慧嚷了一句,这会所有的气立马冲她撒过去。真是当年瞎眼选错了儿媳妇,把她听话的儿子都窜蹬坏了。
肯定是斯晓慧吹枕边风,逼着她儿子跟她对抗。这儿子的心,到底是一天天跟她生分起来。如今她也老了,不中用了,在儿子屋檐底下也必须看别人眼色讨生活。
“怎么,大伟不愿意啊?”陆老头半眯着眼睛问老伴,关天鹅一脸沉寂不甘心地点点头。
“不愿意也好,就你这身量胖成这样也不能给他们带孩子呢,干脆别操那份心。”陆老头小声嘟囔一句,他这两年越来越上了年纪,还是继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做派,他才不愿意来一个满月的小崽子,在家里哭哭闹闹的呢。
“你懂个屁,吃饱了什么都不寻思的老废物。”关天鹅狠狠骂了一句,陆老头呆在沙发上的老被窝里不敢出声了。
这边,斯晓慧长舒一口气,虽然陆大伟是个妈宝男,但如今看来也不是极品到臻化。不然在这件事上随了他亲妈,那他们两个又少不得又一回陨石撞地球似的狠撕了。
婆婆这种难缠的生物体,躲得远远的又如何,人家照样隔三差五的找麻烦,生活啊,为什么想要顺遂点就那么难呢。
“陆大伟,有一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养儿防老。中国的父母,很大一部分对子女并不是纯爱,很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晚年需求。子女成年后,那些父母也把他们当自己的附属品去满足自己的欲望。”
“你什么意思?”陆大伟回过头来,一脸不开心。他最瞧不上斯晓慧这点,自诩是才女,却只在骂人方面显山露水。
“你是山大毕业的高材生么,你跟我装傻?我的意思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句话,在父母和子女之间也适用。你在你父母跟前太好欺负了,惯的他们无法无天。”
“我这不说她了么,这次她着了我嫂子的道,一时没明白过这个理来。”
斯晓慧心里哼了一声,陆大伟真是嘴硬,对她脱口而出的永远是自己亲妈很无辜,纯天然无公害。
“你那嫂子也真是到家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以前你妈跟我说,她怀琪琪的时候,得知肚子里是个女儿,哭了整整一夜。那时候我还半信半疑,现在我确信他们是一类人呢。狗咬狗一嘴毛,她是只看到你妈嘴上的毛,没看见自己的嘴边也叼着呢。”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一早晨起来就你话多。”
“还不是拜你们家所赐,我都想打电话骂骂你嫂子,还是算了。最近树敌太多了,真是招架不过来,现在为了逗逗,我可得注意保养,不然被你家的人气死了,我逗逗可真是个小可怜。”
若说地球上到处有人欠骂,斯晓慧又何必把这份训示的任务都揽到自己身上来的,他陆大伟的家的事,又何必帮擦屁股上瘾呢。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今天在你妈面前够拽啊!我能看得起你了。你怎么就不怕你妈去跳咱家门前的通惠河啊?”
陆大伟心里正烦呢,一大早晨跟自己亲妈闹的不愉快,却见斯晓慧得意起来,真是看热闹不嫌大。女人真是难伺候,两股风都来压他,结婚以后他都生活在对流层里,不是闪电雷暴就是疾风骤雨。
“是不是我妈一天不跳河,你一天不得劲啊!”
“那你要是我的话,你是回答得劲还是不得劲呢?”斯晓慧歪着脑袋瞪着眼睛,一脸不屑地反问。
话刚脱口而出,斯母推门进来接逗逗了,看见丈母娘进来,陆大伟不再发作,低低地说了一声,“妈,我去上班了。”
陆大伟关门走人,屋里只剩下了娘仨儿。
斯晓慧张开嘴哈哈大笑起来,斯母看陆大伟脸色不对,再看女儿那洋洋自得的样子,这刚和好又吵架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你俩一大早晨又闹什么?”
“妈,真是大新闻,刚才陆大伟跟他妈开撕了,我那个痛快,这老太太真是想孙子想疯了,拿欺负儿子当家常便饭。”
斯晓慧边给逗逗穿衣服,边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斯母,斯母听了也是分外解气:“真是不明白家子,亏的陆大伟这次不窝囊。”
“妈妈,你要生个弟弟么?”
逗逗撅着小嘴忽然插了一句话,斯晓慧一下子注意到女儿的表情,有些小委屈,那小样子,似乎在担心妈妈有一天生了小弟弟,万一不爱她了怎么办呢?
逗逗是个三岁的小姑娘了,心里也开始装事了,斯母提醒女儿一句,“以后不要当着孩子的面提生男生女的,时间长了,孩子不得有阴影了。”
斯晓慧摸摸女儿的鼻尖,把她抱在怀里笑着说:“奶奶想要奶奶自个生去,妈妈答应你,永远跟逗逗好,行不行?”
画面看着温馨,细细想来全都是心酸,斯母一阵子心疼,女儿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也不知晓要喝多少年的婆婆汤。
“妈,再过半个月该给逗逗过生日了,今年可真不凑巧,生日在周六那天,周日又是中秋,我又不想带孩子回东边过。”
“陆大伟什么想法?”
“今年中秋和周末重合,陆大伟肯定一早就被他妈的电话缠着回去,我还没跟他说过生日的事呢。”
“怎么过生日,还是得你们两口子商量着来。要是你想周六在这边给逗逗过的话,那就定在中午。但这事你得给大伟商量一下,让他心里有个准备,别到时候再反了性。”
斯晓慧点了点头,怀里的逗逗听妈妈说要过生日,早就高兴地像只淘气的小鹿,这会子又开始发表小意见了:“妈妈,逗逗要在姥姥家,跟聪聪和飞飞弟弟一起吹生日蜡烛。”
“好,逗逗的生日逗逗做主。”
把逗逗交到母亲手里,斯晓慧就赶紧出门上班了,只是她没想到,才重回职场不到半个月,她就要和留学公司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金融风暴。北京城遍地是金,但也朝夕变幻。创业公司融不到钱,资金链一旦断裂,也只能是呼啦啦大厦倾。
走进公司的自动推拉门,斯晓慧发觉满屋子的年轻同事们,和昨天有些不同,他们三三两两地地交头接耳,没有一个人干活。
下意识地,她感觉公司要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