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别难过
花尽没有回头,也没有受半点惊吓,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墓碑前的那两个老人,看着他们和自己的儿子聊天,看着他们无限温柔的抚摸着墓碑上的相片。
冷风从衣衫里灌进,骨头都是凉的,肩膀上的那只手温热,扣着她,挡住了那巴掌大一块的风。
过一会儿,有男人的外套披过来,带着男人身上好闻的味道。
“我们走吧。”前方陆父说道,声音沧桑,陆母嗯了一声,两个老人都没有痛哭流涕,丧子之痛不足以用流泪的方式表现出来,那是一种深埋在身体里随着日月流逝而越来越深的执念,那痛苦会跟着你一辈子,至死不消。
两人互相搀扶着出来,陆离把花尽拉到黑暗的角落里站着,低声,“别出来。”
说完他出去,“爸妈。”
和墓碑上一模一样的脸,突然就这么出现,两个老人的心头一下子就像被迟钝的刀给划了一刀,连筋带骨的撕心裂肺。
陆父过去,步履缓慢,到他面前,把对陆城的心疼和疼爱都转移到了这个儿子身上,“大晚上你来做什么,挺冷的,你衣服呢?”
陆离淡笑,“我知道你们在这儿,我当然会来。出来的急,忘了穿,走吧,司机在外面等着,我送你们出去。”
陆父沉闷的点了下头。陆离抱着母亲的肩膀,出了墓园,走了几步还听到二老对他细细嘱咐的关爱。
陆离回来是在八分钟以后,来时女人已经站在了陆城的墓碑前,懒散又清凉的光一洒而下,她青丝如泄,披着他的外套也不见有半点臃肿,身躯单薄。
她静静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周身萦绕着一种孤零零的落寞感。风吹来,她的黑发在左右摇摆,那一瞬间,陆离的心头是又软又疼。
那种无法形容的想把她搂入怀的心疼,还有隐忍克制的瘙痒。
这么一会儿,她的世界无人能进。
他就没有走过去,远远的看着。就那么过了二十分钟,陆离才走过去。
墓碑上陆城正笑的温柔,他原本就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神韵和煦。
两人又站了五分钟,陆离才开口,“走吧。”
女人没回。
陆离扭头,光线昏暗,她的脸过份苍白,她的眼睛她的脸都在一种悲伤里。这种脆弱,让陆离的声音都软了很多,“花尽。”
她没有理,活着说没有听到。
他扭过她的身体,大掌掌控者她的肩头,让她醒醒,“很冷,回去。”
花尽双眸睁开,眼里的碎渣在看到这张脸时,一瞬间……成了沫,那种显而易见、入骨三分的悲痛。
陆离心头一重,把她的身体往过一拉,揉进了怀里,拍着她的背,“别难过,好不好?”
这种安慰无济于事,谁都知道。可陆离又不得不说,黑暗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他沉重又柔软的声音。
“外面冷,黑灯瞎火,我送你回去,嗯?”
怀里的女人过了半分钟后才脱离他的怀抱,把他的衣服拿下来递给他,声音很凉,“你始终不是陆城。”
哪怕是有一模一样的脸,有时会恍惚,但陆离就是陆离。
“你走吧。
”她说,声音有距离感。
陆离接过衣服又披在她身上,“此时拥抱你没有男女之欲,不是只有陆城和楼西洲才能给你肩膀是不是?”
花尽没说话。
“如果你不走我也只能留在这儿。”大半夜的墓园,基本没有女孩儿敢呆,而刚刚他送父母出去的好几分钟里,她竟一点都不感觉到害怕。
花尽没有再把他的衣服拿下来,不做这无用之事,盯着墓碑,又是很久很久的沉默。
陆离也没有在催她,两人并排站在一起。
风轻轻的在两人身边吹过,伴随着嗖嗖的风声。
好久之后。
花尽开口,声音嘶哑,“当时警方是怎么判定他是自杀。”
陆离当时在国外,听闻此讯才赶回来,陆城的尸体已经从外地运回到邺城。
“这只是警方的推测,毕竟在他的身上没有找到任何他杀的蛛丝马迹,又是在半夜,脚上有水草,口袋里有玫瑰花。便判定为失足落水窒息而亡,又或者是为情自杀。”
花尽直勾勾的看着照片,那个少年微笑着,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声音慢慢,“你应该追查过吧?”
“当然,我哥就算是落水也不应该死亡,更不可能是为情自杀。”
他又看了眼花尽,“其实我始终认为,我哥的死,你一定知道内情。”
长发落下,谁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又或者说只有墓碑上的陆城把她那一瞬难以言说的深沉尽收眼底。
“花尽。”耳边是陆离的声音,有些哑有些无奈,“不要和我哥的死扯上任何关系,好么?”
那时他说――
【但凡我查到陆城的死和你有关,到时候就算你是楼西洲的独宠,我也会把你掰成两半,拿去酿酒。】
无所谓的态度。
如今是迫切的希望,她和陆城之死毫无关系,【好么】两个字,有渴求,有无可奈何,有心殇,有失望。
…………
六点半两个人从墓园里出来,快要到冬天,气温很低。这个时间点,外面还是乌漆麻,半点光都看不到。
到停车的地方,有两百米连路灯都没有。陆离拿手机照亮,拉着花尽的胳膊,不过走了不到五十米,一道强烈的车灯突然打了过来,那猝然而来的光仿佛带着凌厉诡谲的声音。
几乎是本能的,陆离把花尽往怀里一拉,捂着她的眼睛,他下意识的也禁闭了双眸。
过了半分钟他才睁眼,视线越过灯朝着车里看去,那一眼,他的后背起了寒栗。
那是一张很阴森的脸,在车后座的中间,看着这边,眼神里毫无温度。
大概是为了让他看到他,所以他开驾驶座的灯,一秒,只有一秒,灯灭。
车子离开。
他出现到离开,只有十几秒的时间,这十几秒的时间让陆离感到毛骨悚然。
他直觉,这辆车子是冲着他们来的,只是不懂,既然是冲着他们来的,那为何又不下车,只是露个一秒钟的脸?
以及,这人是冲花尽来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