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办公室里飘着一股早饭的味道,祝红从食堂买了三斤包子,个个的皮薄馅大十八个摺,七里飘香,十步必杀,起晚了饿肚子的,准备啃干面包和苏打饼干凑合的,全都循着香味来了,连对面办公室里、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处都给勾引了过来。
赵云澜早把沈巍嘱咐他要禁烟禁酒禁油腻的事给忘在鞋跟里了,两口塞了一个包子,还伸出油乎乎的爪子,敲敲郭长城的脑袋指使说:“小孩,去把电视打开。”
郭长城屁颠屁颠地去了,祝红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得意洋洋地说:“小郭这人不错,勤快懂事,就是胆子太小,到现在就敢吃我给的东西。”
赵云澜:“正常,他有恐人症。”
祝红刚想点头,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对。
赵云澜低头看了她一眼,又好心补充说:“他不怕你,说明他没把你当人看。”
祝红:“……”
这时,她看见不知什么时候蹿上了办公桌的大庆,大庆探头探脑地侦查了片刻,然后趁着赵云澜拿包子往嘴里送的瞬间,眼疾爪快地一身爪,准确无误地把包子馅给拍了下来,那时机之精确、动作之矫健,简直要让人忘了它是那么胖的一只猫。
接着,大庆神勇地从桌子上扑下去,凌空叼住肉丸,敏捷地后空翻三百六十度,落地,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然后它扭着屁股、踩着猫步,晃悠着尾巴走了。
只给目瞪口呆的领导留下了一个滴油的发面皮。
赵云澜:“靠,死猫!”
祝红:“该,报应。”
这时,电视上早间新闻正播到头天晚上地震的事,好像有震感的地区不少,但是影响都不大,震中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偏远山区里,基本也没造成人身财产损失。
赵云澜嘀咕一句:“怎么没再大点呢,我还敞开着怀抱等着给人压惊呢。”
“知道内情”的林静神秘地笑了一下。
祝红看看他,问赵云澜:“你又勾搭上谁了?”
“别说那么难听,世界要春暖花开,群英芬芳不能少了爱情这一味,你们这些龌龊的人不要侮辱别人纯洁的感情。”
林静:“我佛慈悲……”
祝红:“救命。”
赵云澜用油乎乎的手去抓她的头发,祝红尖叫着躲开,楚恕之往后退了一步让出场地,他无意中一抬头,惊讶地说:“汪徵?你怎么白天出来了?”
屋里的人全体愣了一下,随后祝红跳了起来:“拉窗帘,快把窗帘拉上!”
郭长城和林静连忙一起七手八脚地把窗帘拉上,办公室的棉布窗帘外面还有一层防紫外线材料的,两层一拉上,屋里立刻黑得晨昏不辨、昼夜不分,吃完了包子馅的大庆往墙上一扑,小胖爪来了个连环踢,把灯踹开了。
此时汪徵的脸色已经白得快要透明,等屋里没有一丝阳光了,她才敢飘进来,软软地瘫在了一把椅子上,蜷缩成一团,看起来虚弱得就快消散了。
林静从自己的抽屉里拉出了一把香,点着了凑到汪徵鼻子下面:“快,吸一点香火。”
一根香烧了小一半,汪徵才缓过来,她轻轻地呼了口气,身体看起来也真实了一些,不像个虚影了。
“你怎么回事?”赵云澜毫不怜香惜玉地在她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他竟然能触碰到对方,汪徵直接给拍得往后一仰,“不想活了是不是?不想活了回头我给你弄一个日光浴,让你好好美美黑!”
郭长城头回见到领导发脾气,吓得一哆嗦。
汪徵深深地看了赵云澜一眼,抬手指向电视。
新闻里正好播到救援队和记者靠近震中附近的山村,清点损失的现场情况。
震源在大西北,那公路条件极差,居民也少,想深入进去,很长一段路都只能靠走的,顺着镜头,能看见山上有零星的几个小土房子,也不知有没有人住,被震塌了半个屋顶。
村口一块破旧的石碑上写着“清溪村”。
汪徵的眼睛即使对女孩来说,也算特别大的那种,因此目光看起来总是有一点散乱,她呆呆地盯着那块牌子看了一会,镜头转开,才轻轻地说:“那是我……”
郭长城以为她会说出“家”或者“家乡”之类的字眼,可是汪徵顿了顿,好一会,才转向赵云澜,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说:“那是我埋骨的地方。”
这句话成功地给办公室带来了一股小阴风。
“赵处,我想请个假。”汪徵用她那种特有的、飘渺却平板的声音说,“我想入土为安。”
赵云澜皱皱眉,摸出根烟:“你……”
汪徵往后一样,面无表情地说:“不要让我吸二手烟。”
赵云澜:“……你只是个鬼好吗汪徵女士,不会得肺炎的。”
汪徵认认真真地说:“鬼也闻得到烟火味,你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变成一根人形蚊香。”
赵云澜闷闷地把打火机又塞回兜里:“你入了镇魂令,都算是永不超生了,入土也安不了,何必呢?再说你们那不是不兴土葬吗?”
汪徵不言语,只是低着头,过了一会,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回家。”
赵云澜叹了口气:“就算你想回家,那你打算怎么去?”
汪徵:“还没想好。”
“你难道准备在青天白日下想?”赵云澜没好气地问。
汪徵不说话了。
赵云澜刚想说话,忽然手机响了,他出门接了个电话,等再回来,脸上带上了憋都憋不住的坏笑。
他干咳一声,抬起自己的表,对汪徵说:“这样,你先进来躲一躲,晚上我再把你放出来,我想个办法……到时候跟你一起过去。”
汪徵来不及废话,立刻化成一缕白烟,眨眼间就钻进了他的表盘里。
其他人却全都惊诧了。
楚恕之问:“赵处,你懒得像什么一样,出差从来都派别人去,什么东西能劳动你移驾大西北了?”
赵云澜:“滚蛋,我是身先士卒。”
林静说:“阿弥陀佛,我看你是无利不起早。”
赵云澜看起来还打算说点什么,可他实在日理万机,这么一会的工夫,电话又响了,他皱着眉摸出手机,瞪了这些胆大包天要造反的下属一眼,转身往外走去,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脸上本能地露出了一个春光灿烂的笑容:“喂,哎,姐夫啊……咳,说什么呢?你别跟我客气啊,有姐夫跟自己小舅子客气的么?”
祝红呆呆地叼着包子,看着他招摇而去的背影,奇怪地问:“哪来的‘姐夫’?他什么时候又有个姐夫了?”
“那是宋部长。”大庆跳上桌子,就着肉味东闻西闻。
祝红:“哪个宋部长?”
“光明路这片不是给规划成商业街了么,咱们最近一两年可能要搬家,他看上了一处独门独户的小四合院,在市中心,紧邻大学城,闹中取静,现在正寻摸着走关系呢。”大庆舔了舔爪子,以一种超脱一般猫咪的八卦之心为她科普。
祝红不耻下问:“那那个宋部长怎么成他姐夫了?他连姐都没有。”
大庆从鼻子里喷了一下:“谁知道,反正十几顿酒喝过来,他就算没姐,也多了一大帮姐夫。”
沈巍讲完早晨的课,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外走,他站在讲台上收拾着桌上的教案。
教室外的阳光打进来,晃了一下他的眼,沈巍手上的动作一顿,低下头,就看见一股金线从窗外不知什么地方“勾”进来,一直缠住了他颈上的吊坠。
沈巍伸手想把那团线拉下来,可是手指径直穿了过去,金线就像是有生命一样,慢慢地分出很多股,缠上他的手指、身体、脖颈上。
沈巍闭了闭眼,再睁开,面前什么都没有了。
他忍不住伸手握住那团光芒四射的小球,心里明白,见了那人一面,以后恐怕就躲不开对方了。
赵云澜温暖的手几乎让他心乱如麻,一天过去了,他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时的温度,那么烫,那么灼人。
还是……先躲他一阵子吧。
赵云澜早晨就跑出去了,一整天没人影,直到晚上快下班,才一个电话打到了办公室,此时,林静和祝红已经在领导带头缺勤的情况下翘班跑了,大庆趴在一台电脑的主机散热口后面,睡得人事不知,楚恕之依然板着那张棺材脸,旁若无人地乒乒乓乓扫雷。
郭长城只好自己接了电话:“喂?”
“小郭?”赵云澜问,“忙么,不忙帮我做件事。”
郭长城:“好,您说。”
“明鉴――哦,就我那块表,里面煞气太重,汪徵不能久待,过两天我要想办法带她走,得找个别的东西当载体,你上网给我买一个人形的娃娃,最好大一点,得能站起来、能动就更合适了,找同城的店,跟他们说急用,让他们明天就送到。”
郭长城一边点头一边夹着电话在网上搜:“赵处,我找到一个,是真人等身,关节灵敏,能站立……”
赵云澜那边似乎有什么事,有点急,听到这就打断他:“行行行,这个不错,就买这个,让他们快点送货。”
郭长城应了一声,才想点击购买,无意中扫了一眼店名,骤然被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发现这是一家情趣用品店。
纯情小宅男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地对电话那边说:“赵、赵处……这个……这个有点……”
赵云澜:“什么呀?哎呀贵一点不要紧,你记得要□□就行,全额报销――行我不跟你说了,这有点事,你给我抓紧时间啊!”
说完,那边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郭长城盯着电脑屏幕,默默地……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