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了服务员过来,随意点了些小菜,他们三个坐着,似是生无可恋。阿涴不玩手机,曲深也百无聊奈地玩着指尖。
南宫瓘拿出手机欲玩的动作顿了顿,又直愣愣地看着阿涴,眨了眨眼睛。阿涴意会,也意味性地眨了一下眼,示意南宫瓘先说。
曲深一直注意着她,见此,不由道:“小涴涴,你的眼睛是抽了吗?”
阿涴拍了他一掌,不语。他欲要说她,对面的人已经放话:“曲少,问你个神秘的问题,你可要老实回答。”
他的视线终于撤开,阿涴撑着脑袋看南宫瓘,又转向他,再转,皆在两人之间游离。
“嗯,单刀直入……不对,是直入主题,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
听南宫瓘说完,阿涴仔细观察着曲深的表情,不放过些微变化。他先是一愣,然后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阿涴。
阿涴眨着眼,无辜地睨着他。他摸了摸鼻头,无辜地凝着她的眉眼。阿涴一笑,她好像看到他耳尖出现了一抹疑似不正常的红。
像是害羞了。
“哦~这个……隐私,隐私!不方便透露,你们就别想听了。”他思酌着回答她们的问题。南宫瓘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直接逼问:“长啥样呢?多少身高?多少体重?叫啥名来着?小芳?还是静静?”
阿涴在一边看着,也不说话。这种涉及隐私的内容,她压根没打算参与,只是想——看戏。
他又抬眼望着身旁的人,她半眯着眼假笑,也不搭理他。他见两人这一副好奇宝宝的脸,又考虑了半晌,最后摸着下巴说出了信息:“啥样的话,当然是好看的。高度的话,也就到我肩膀左右吧!然后体重的话,就……一般吧,不胖不瘦。名字呢,实属高级机密,不可说……不可说!”
“哦~”两人同时拖长音调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他咧嘴笑,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南宫瓘又问:“既然你喜欢人家,那人家喜欢你吗?”
他忽然垂了头。阿涴与南宫瓘相视而笑,他抬头看她俩,一本正经地说:“谁知道呢?搞不准她会喜欢我的。”
他挑了眉头,邪魅的眼神在她俩之间打转。
这时,菜端了上来。
南宫瓘将盘里的蘸水抬到他面前,“这是你的。”
阿涴随意一扫,就见到那碗里有香菜。她伸手挪了过来,“这是我的。”
另一碗又被南宫瓘端给了他。她下意识地瞥去,又是有香菜。她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解释:“他不吃香菜,过敏。沾染一点没事,多了就会起红疹。如果他不小心被你毒死了,倾家荡产吧,家伙。刚才还真忘了和店家说这事。”
他看着阿涴傻笑。南宫瓘却是撇了撇嘴,“对我也不见知道得这么熟悉,哼,重色轻友。”
阿涴瞪了她一眼,把那碗含有香菜的蘸水给他抬过来,仔细把它挑出来,说:“你?还不够了解你吗?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我都看过。然后,你所有的缺点,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所有的优点,俺也是知晓的。就你那样,还嫉妒。再说,我与他,是铁哥们。根据热力学第零定律的相似道理,你跟他,也是铁哥们,没走了。你们两人都一样,没什么差别。”
挑好后,她顺手递给身边的人。
南宫瓘不满地找茬,“哼,那你帮他挑出香菜,也要帮我把这里面的辣椒都挑出来。”
“那你干脆别吃蘸水了。”阿涴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南宫瓘自是不会听她说的不吃。
“哼!才不会受你忽悠。女人,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丝毫没变。这样狠的心肠,十多年都保存得极其完好。我这辈子,是栽到你手里了。”
“你可别说她了。看看你自己,还不是一身的匪气。这么多年了,事业是有了,可还是没什么长进!”
曲深随意扫了南宫瓘一眼,不由张嘴怼道。
阿涴微微一笑,岔开了此话题。三人边吃边聊,不知时间快慢,很快解决了这顿饭。
饭后,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到书店门口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它们竞相追逐,兜兜转转,结局还是落到了地上。
原本走进去的步子又退了出来。
G城,好像不再是她眼中的G城了。
她享受着欣赏满眼纷纷扬扬,前赴后继的白色,不禁又想起往事。
小的时候,住在村里。那里四面环山,青山绿水,高高的山峦将山下的屋群围成了一片深凹。
春夏秋冬,四季分明。与这边的天气,始终是不同的。这里满是车流喧嚣,满是诸多的勾心斗角。明着的,暗里的,说不清楚。好人成千上万,坏人笼杂其中,她根本分不清,他们究竟是表面上的好,还是骨子里的真诚。不过,人都是自私的,人都为自己而活,又何必奢求别人像你想的那样活?那真的是很天真的想法。
那时候,山上还有兔子,野鹿等动物。她可以站在门前,听到半山腰传来的人声。他们吹着哨子,大声呼着对方的名字。门前五十多米开外的高台下,流淌的,是一条天然的河流。除了下暴雨涨潮时一片浑浊,犹如黄河汹涌的可怕,平时都是分外清澈的,夏天可以去洗澡,可以坐在石板上浅眠。清晰地记起,她曾经在那条河流边光洁巨大的石头上,忐忑地用着还是诺基亚的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给曾经那个,她最喜欢的人发了一条几千字的道歉内容。
那还是初二的时候。
他没有回她,后来,QQ号也不知道怎么没了,想必是被删了吧。
也记着,有一次,继父和妈妈吵架。与其说是吵,倒不如说是打架,他把妈妈打得鼻青脸肿的。
他用木棒逼着阿涴去外婆家,说是要把外公他们叫来,给他个说法。
阿涴很害怕很恐惧。
说来也是好笑。平日里装作对她很好的模样,一到和妈妈吵架的时候,就凶神恶煞的,恍若是要把她吃了一样。
被他用狠狠的威胁目光盯着走去了几百米,他在很远的地方冲她吼,叫她赶紧去。
除了三岁之前在外婆家待了一年,她只去过她家两次,并不清楚自己能否识路。因为七八岁时的天真绝望恐惧,不敢和他们作对,她只得转身哭着一步步跑去。硬是逼着自己走完了几十公里,在跌跌撞撞满眼荒寂满心无望中,寻到了外婆家。
她对外婆家那里很是排斥,不仅有陡峭的山崖,水势又是涨得大。那里能孕育出硕大的鱼儿,能有几米高的大石头横在水里。
她就是从那些大石头上过河的。
每当盯着底下不似她们这里清澈的河水“轰隆隆”地喷出的时候,她的脚都会不停地发抖。如今估计,那河的深度也是她们这边的2~3倍。以当时的身高,掉下去,也只有淹死的份儿了。
去了外婆家,阿涴给她们说了这件事。她们也是大忙人,正是农忙时节,这边又是闹惯了,她们便让阿涴在那里睡了一晚,第二天又让她独自回来了。
连夜下的一场暴雨,回来的时候,阿涴从那些高峭的山腰走过,望着几百米以下的那条大河,心底既是紧张又是无助。外婆家的那条河是由她们这边的三四条河流汇聚而成。
她看到的这一条,也是其中之一。
到家下面的时候,必须要过家门前高台下的那条河。看着不远处刚涨了的河,浑浊又迅猛,在眼前密密麻麻地起伏涌动,她很惶恐,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可没人会理她。
她担心妈妈她们还在吵架,抹了抹泪,直接捞起裤管往水里走去。
那水几乎要漫完整条腿,她却含着泪鼓励自己,一定要走完。
她直愣愣地盯着脚下,终于挪到了中央。那时候不懂怎样避开危险,越是害怕的东西越是要睁眼使劲顾着。不巧的是,她看的是疯狂流动的浊水,只觉脑里传来一阵眩晕,她站不住脚,直接摔进了水里。
满眼的昏暗浑浊,冲击着她的身体。
她被冲去了好几米。那时,阿涴真的以为,她要死了。可她又不甘心,求生的本能让她用尽心力抓住手下可依靠的东西。运气好的是,一下子拽住了一个底部很稳的石头。
像是逮住了最后的希望,她感觉到可以支持她活下去的唯一机会正被她握在手中了。她攥住那石头不撒手,终于趁着一个极好的顺当,匆忙地起身,有了活下去的机遇。
阿涴却不敢再看底下。像个落汤鸡一样,她哭着从里面使劲跑着冲了出来。人在绝境,无路可走的时候,总是有无限的潜能。她至今都不清楚,当时自己是怎么抓住那一块渺小却稳当的石头,救了自己一命的。
出来后,她坐在河边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嗓子痛了,才擦干泪水,回了家。
除此一次,去上小学的时候,也是经过一条小河,发生了这种情况。她又拯救了自己。从此,她便对这种浑浊看不见底的东西,产生了阴影。也许,她当时不幸死于河中,也不会有后来这一切,也不会觉得这世界没有自己想象得那般美好了。
外婆在后一天还是来了。只是,闹剧早已停止,她终归,还是白跑一趟。那条河,也承载了许多复杂的感情,有害怕焦灼,也有一种生根的宁静,见证着她的喜怒哀乐。
眼间被一片雪花打中,她伸手拿下那片雪花,纯白无瑕,不染纤尘。不似她这般,早已不复少年,早已不是遇到他之前。灰暗绝境,总是很轻易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或许她这种人,本身适合处在黑暗之中,不敢见光。
雪花在手里化成一滩水,洒在指尖,她轻轻捏了捏,它往四处跑去。阿涴放弃了看它,抬头观着这片天空。
乌云密布,阴暗阴沉。路边的行人也停下脚步,低头谈论,或是用相机拍照记录这一刻。
她笑了笑,转身进了书店。
外面乐呵成一片天,书店里也有了异样。不少人趴到窗户边去看,也有走出门来观赏的,也或者,一些比较淡定认真的人,还垂头埋在书海里。她进来的时候,小琳也吃完了饭。和她打了个招呼后,阿涴便上了三楼,独自找了个僻静处,拿出刚找好的书低头细细看。
傍晚时候,天上还断断续续地下着雪花,他过来接她。
与小琳一同关了店门,他将伞给小琳,两人目送她上了公交车后,才一起坐着他的车回家。
本是要各开各的,他硬是要赖着说,下雪路滑,他不敢单独驾驶,让她去开他的车。
她就只好,让他明早送她上班了。
在路上顺道吃了个饭,他又是赖着要睡在她这里。阿涴与他约好,自己睡自己的床,才能留他。他兴冲冲地应了,谁知半夜又爬来,他又在地上铺了席子,睡了一晚。
她感觉,最近,他像是魔怔了一样,整个人变了一通,又是耍赖,又是粘人,像牛皮糖,甩也甩不掉。除了待在书店的时间,几乎都是和他在一起。她问了南宫瓘,她只给她撂了一句:谁知道你家曲大少又是发哪门子疯,你自己看着办吧!
劝不住,说不得,她也不知缘由,只得随他去了。总有一日,他不会如此。
她有的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