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显而易见,外院发生的事,传到了齐老爷子的耳里。
齐聿礼一进书房,就看到书房里坐着的三个人。
齐老爷子,他的爷爷。
以及,他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父母。
齐老爷子点了枝檀香。
檀香燃烧,白烟如线般升腾于空中。
他熄灭火柴,看了齐聿礼一眼,“你非得和小五较什么劲儿?”
齐聿礼扯了扯颈间领带,头也没抬,懒声道:“上次他差点撞上我的事我都没计较,我对小五已经够宽容了,但凡他不姓齐,今儿个他的车就得报废。”
谁说齐聿礼无视血缘亲情,他其实最看重血缘关系了。
要不是齐云川是他堂弟,刚才他可没那么轻易放手。怎么说,都得让何银砾倒车,再挺直直地朝齐云川的车头再撞几次。
横竖两辆车一起报废。加起来近千万的钱,他压根不放在眼里。
“上次他差点儿撞上你?”齐白瑜捕捉到关键词,紧揪着的心口松了一口气,“还好你不是主动找茬的那个,万一小五真出了什么事儿,他爸来找我,我也占理。”
“……”
“……”
沈望月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写着:你儿子就是最大的理,你个当爹的能不能挺直腰杆,学一学你儿子的目中无人?
齐白瑜回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拒绝:不行,真学不到。
沈望月无言以对。
怎么父子之间的为人处世和性格气场,能相差这么大?
齐聿礼眼眸清淡地睨了眼自己的父亲,继而说:“爷爷,沈老太太的事,您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齐老爷子以手扶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低迷疲惫:“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你能改变吗?而且我和她提过,她想的是先别说,等到南烟婚事确定之后再说。我知道她是担心,万一南烟的未婚夫知道她这个病,觉得她是个负担,会在娶南烟这事儿上有所迟疑。”
人老了,身体会有各种小毛病,大脑更是会比年轻时思虑更多。
父母长辈会觉得自己在子女那里,渐渐成了一个累赘,一个负担。
齐聿礼的选择非常多,南烟并非是最配得上他的结婚对象,她父母双亡,南家早已不复当年辉煌,几欲跌出南城豪门圈。而沈老太太又在这种关头生这种无法改善的病,她难免担忧。
“我不在乎这些。”齐聿礼说。
“我也是这么劝她的,结果她还是想先瞒着。”齐老爷子叹气,“我当时在想,万一南烟要是和老六订婚可怎么办?老六那小臭崽子,连我的身体状况他都不关系,怎么可能会照顾碧华?还好,南烟的未婚夫是你。”
齐聿礼面无表情:“我也没有很在乎你的身体状况。”
齐老爷子笑眯眯:“你最在乎了,你巴不得我生龙活虎,能够天天去齐氏上班,这样你就不用回齐氏了。”
齐聿礼原本还不想在这个时候提的,既然老爷子开口了,他索性接下去:“您寿宴那天,再宣布个事儿吧。”
“什么事儿?”齐老爷子悠闲地喝着茶。
“齐氏总裁的位置,我要了。”
“……”
齐老爷子一口水被呛到,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呛的直咳嗽。
就连在边上看热闹的齐氏夫妇也被这句话惊到。
“你要回齐氏?”
“真的假的?别骗我们!”
“……”
“……”
齐聿礼面无表情:“我像是在和你们开玩笑吗?”
齐白瑜:“不像,你这个人开不起玩笑,没劲透了。”
齐聿礼冷笑。
“给不给?”
齐老爷子咳得脸通红,瞪他:“你这什么态度?不给!”
齐聿礼轻描淡写:“你不给,我自己抢。”
齐老爷子摊了摊手,笑:“寿宴那天,我会和所有人宣布这个消息的,我也会差人拟相关文件通知,届时会通过公司内网,发到所有员工邮箱里。”
停顿几秒,他问:“至于南烟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齐聿礼:“再看吧,爸妈不是最近回国了吗,他俩也没什么事干,等到老太太清醒了,他俩直接过去那边吃饭,商量订婚的日子吧。别约在外面了,万一又像今天这样,突然精神状态不好,彼此都麻烦。”
齐白瑜点点头,复又不乐意:“别说的我像个闲人一样,我好歹也是海外部总经理。”
沈望月:“那你忙,我不忙,我时间多的很,我没事儿做就去找南烟,看看我未婚儿媳妇去。”
齐聿礼语气清淡:“南烟最近忙着学旗袍,妈,你没什么事儿别去找她。”
沈望月:“……”
真是忙也不行,闲也不行。
-
事情谈完,齐聿礼没久留。
齐氏夫妻也有住处,和他一同离开。
下楼时,遇到了齐云川。四人仿若无事发生过地打了个招呼。
一行去往停车场,齐白瑜和齐聿礼说:“彩礼嫁妆之类的,都你自己看着办。我和你妈妈没什么意见,反正从小到大,你的事都是你做主的。”
齐聿礼:“嗯。”
齐白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都可以开口。”
齐聿礼:“没有。”
齐白瑜:“……哦,好的。”
他一贯疏离冷淡,和父母之间并不亲近。齐白瑜和沈望月对视一眼,而后笑笑:“行了,我们走了,你是不是要去南烟那儿?路上小心。”
齐聿礼:“知道。”
他转过身,要坐进车里时,身形微顿。
春风微凉,吹来一阵簌簌冷感,齐聿礼疏冷的声线飘荡在空中,更添几分湿冷感,“你们也路上小心。”
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令齐白瑜和沈望月心里万分熨帖。
夫妻二人不无感慨,他们这冷冰冰好像和全世界都无法和谐交手的儿子,竟然比以前多了几分人情味。换以前,他怎么会说出“路上小心”这种类似于关心的字眼?
齐聿礼没有心的,又谈何关心。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她的儿子好像,真的有心的。
坐进车里的齐聿礼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路上小心”,会让自己的父母感触良多。
上车后,他拿出手机。
口袋里的手机处于静音状态,躺着几条未读消息。
他点开,发现是南烟给他发的。
南烟:【三哥。】
南烟:【你什么时候回来?】
……
南烟:【爷爷有说什么吗?你爸妈会不会对我有什么意见啊?今天不能去,真的是意外。】
南烟:【要不我给沈姨打个电话解释一下?】
……
……
南烟:【我去洗澡了。】
南烟:【换了新睡衣。】
南烟:【好困。】
……
南烟:【房门锁了。】
南烟:【睡了。】
齐聿礼将领带彻底扯开,由西装中拉拽出来,随手扔在一旁。
而后在打字:【回来了。】
手机那端本应该睡觉的人,秒回消息:【我锁门了。】
齐聿礼:【不是睡了?】
南烟:【做了个噩梦,吓醒了。】
齐聿礼其实鲜少有耐心和人用文字沟通,在他眼里,电话是最简单快速的解决利器。隔着手机打字,会让人有反复思考的空间,而他不善于让人留有余地,喜欢最直接的进攻,让对方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一通电话,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事。如果换做文字聊天,会弯弯绕绕,需要耗费很久的时间。
此刻,齐聿礼耐心充沛,拿着手机和南烟发消息。
【做了什么噩梦?】
南烟回得很不客气:【梦到你了。】
齐聿礼慢条斯理地回击:【我以为是梦到我把你的睡衣给撕了。】
南烟:【……你经常做这种梦是吧?】
撕开白天斯文的表面,齐聿礼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败类。
他说:【对我而言,这不是噩梦。】
【这是美梦。】
南烟盯着手机屏幕里最新的两条消息,安静片刻,把手机扔在床上。
她扯过被子盖过头顶,被窝里的空气不充裕,过几秒,她猛地掀开被子。不知是缺氧,还是房间内暖气开太高,她脸颊泛着异样的红。
美梦个屁。
春梦才对!
她胡乱地摸索着被子,终于找到手机。
手机没开静音,按键盘的时候,哒哒哒的声音异常响亮。
十秒钟后,一条消息发了过去。
齐聿礼的手机在掌心里震动了下,他滑开屏幕,然后就看到了南烟发来的消息。
――【齐聿礼你这个死变态!!!】
道路两旁的路灯灯光跃入车厢中,暖黄色的光线沿着他冷峻流畅的侧脸线条翻涌。往日平直锋利的线条,被光影沾染,荡出柔和曲弧。
齐聿礼从容客气地回:【谢谢未婚妻给的爱称,过会儿变态就回来做变态该做的事了。】
南烟后悔了。
她想撤回。
结果发现,超出时间,不给撤回了。
南烟:“……”
她在下床把门反锁和等他过来的时候装睡之间犹豫许久,最后选择先反锁,再装睡。
说来也是奇怪,可能真是家给的归属感。
南烟睡眠质量一贯算不上太好,在家里却是能分分钟入睡,一睡到天亮。今天关灯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又覆去翻来,愣是没睡着。
拿起手机一看。
竟然过去半小时了。
南烟靠坐在床头,又感口干舌燥,她拿起床头的水杯,杯子格外的轻。凑近了一瞧,杯子里没有一滴水。于是她又得去楼下倒水。
反锁的门,被她解锁。
门甫一打开,眼前蓦地覆盖住一层阴影。
空气里都是属于他身上的冷冽气息,凉的像是飘落了一整个寒冬的冰冷雪花。
显然,她的无心之举,在齐聿礼眼里,成了投怀送抱。
齐聿礼搂住南烟,喉结翻滚,凑在她的耳边,低哑的嗓音带着浓重的纵欲气息,“这么急着让变态做的梦,美梦成真是吗?”
“……”
南烟默了默。
她深知在劫难逃,索性作罢。
她忽地踮脚,脚尖踩在他的脚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双眼直视他,方才还干涸的喉咙也不渴了,嗓音娇滴滴的像是能掐出水来,“那你要不要美梦成真?”
随着她这句话落下,齐聿礼的鼻息渐粗重。
他说:“当然要。”
美梦成真,即是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