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会让人变得越来越屈服于现实。
刚考上北海大学的时候,周端一直以为自己是幸运的。
家乡实在是太过落后,还有贫瘠,乡里乡亲都是农民子弟,就唯有他走上了大运,虽然不是什么重本、985、211大学,但是也算上得了台面的二本学校。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接到通知书的时候,爹妈是如何的欣喜若狂,又费了多大的劲才拿到。
但是现在看来口袋仅有的几十块钱看来,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敲门砖而已。
想要跨阶级的飞跃,超越自身祖祖辈辈的局限,不要说出人头地,就算是要在这繁华的东上市站稳脚跟,成为眼里的城里人,也是极其艰难的。
周端算过,到今天,自己出来工作已经有大半年了,期间连一百块钱都存不下,这不用说了,最基本的开销还要靠信用卡解决。现如今公司又面临裁员,若是突然下岗了,恐怕连信用卡都还不起,等待他的将会被银行追诉和列入黑名单。
哎,苍天保佑。
他站在公司大楼外,心里颇为苦涩的暗自念叨了句,随即两三口吃了包子,推门而入。
周端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名为珍合的拍卖公司,专门从事各种珍稀藏品的运作和拍卖,偶尔也会自主收购一些物品赚取拍卖差价,业务范围包括珍罕艺术品、名表、珠宝首饰、汽车和名酒等各种精品。
换句话说,只要是值钱的东西,都做。
他在公司的职位是大客户专员,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还不错,但事实上这职位的工作也就是搞搞收购,要和卖家客户搞搞关系,其实和普通销售员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职位基本处于公司的最底层,只比实习生好上那么一点,工资还没有一般做房地产的高。
周端进门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往日上午刚上班的时候,大家都是有说有笑的,但此刻,办公区域却是一片沉静,所有人都沉默不言的专注手头上的事情,好像这样子就能够显得自己更能干,可以免于被裁员一样。
这样的氛围也影响了周端的心情,和他平时关系很是不错的几个同事也没有和他打招呼,也就低下头,尽量动作轻微的往工作的隔断走去。
结果还没到位置,身后就传来一声高喝。
“周端,你过来!”
这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周端回头,心里顿时楞了一下。
叫他的是部门主任,马天桦。
如果把公司所有人拉去投票,他绝对能名列公司最令人讨厌榜前三甲。
这个脑子里的水和肚子里的油一样多的市侩小人,总是会变着法的压榨每一个人的工作时间,他手里总有做不完的跑腿活,大多跟公司无关,却强制要求每一个销售专员必须在介绍公司的时候,附带的替他推销某些东西。
这倒也罢了,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总是将下属为他私人的事情奔忙当做理所当然,做好了连口头表扬都异常吝啬,没办好却有一顿又一顿的臭骂等着你。
周端就是因为在一次工作中拒绝了他的要求,跟他翻了脸。
老子拿的是公司的钱,凭什么要听你个人使唤?
这显然是不成熟的表现,但要周端忍气吞声,他实在是做不到。
然而祸害遗千年这句话总是没错的,就是马天桦这么个小人,偏偏获得了公司上层的员工裁撤权。
周端很是担心,马天桦会借此机会报复自己,把自己这么个‘不听指挥’的员工给裁掉,杀鸡给猴看。
他心里想着,忐忑不安的喘了口气,转身跑到大厅门口的位置,尽量表现得毕恭毕敬道:“马主任,有什么事?”
马天桦的鼻孔快要翘到天上去,他轻蔑的看了周端一眼,开口道:“慌什么,去办公室说。”
周端愣了下,心里破口大骂。
办公室的门就对着自己的工作隔断位置,两处仅仅几步之遥,既然要去办公室说,一开始为什么要让我过来?
这他妈明显是折腾自己啊!
真是个仗势欺人的狗。
想归想,如今形势所迫,周端也不敢顶嘴,只能忍气吞声,然后跟着马天桦去了办公室。
马天桦最先进去,然后直接坐在了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随后抬头蔑然瞟了周端一眼,挥挥手:“关门。”
周端忍着火关了门,随即转过身来,试探着问道:“马主任……到底什么事情。”
门关上的时候,马天桦的那张肥脸就垮了下来,他此刻冷笑一声,不答反问:“你还好意思问?”
老子每天兢兢业业,凭什么不好意思?倒是你,尸位素餐的狗东西,你也配当这个营销部主任!
周端相当不忿的想着,不情不愿的回了句:“马主任,你明说吧,我的确是不知道。”
“呵,你装得倒是挺像啊?”
马天桦斜睨了眼周端:“行,你不说我说……半个月前,你是不是申请了专项收购金,收了一枚新莽货币?”
周端愣了下,新莽货币是东汉王莽时期,即新朝时期发行的货币。当时王莽一方面为了削弱旧族,巩固自己的权力,另一方面,为了从人民手中获得更多的财富,就实行了托古改制,史称王莽新政,对货币进行了改革,其中,又有刀币或者布币。
周端收的那一枚,就是一枚刀币。
因其由熟铜打造,上刻有‘国宝金匮直万’几个字,这种钱又称金刀币。
在《历代古钱图说》中,这种钱币被誉为世间罕有,加上存世不多,所以价值颇为巨大。
难道是立大功了?
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就能避免被解雇了?
周端心里难免一喜,当下点点头是道:“对。怎么了?”
马天桦冷哼一声:“你还有脸问怎么了?我告诉你,你花了十万块收的东西,是假的!”
周端脸色骤变,失声道:“不可能!”
无怪他会这么激动,那枚钱周端曾托一个在农大研究员的初中同学帮忙检测过,碳十四的鉴定结果的确是大致在公元前四十五年。
换句话说,除非有人的造假技术高超到能把碳十四的年代变化都给做出来,否则绝对是真品。
“你少在这装模作样!”
马天桦眼里露出一丝得意,再次冷笑一声:“我明说吧,今天叫你来,是通知你,你被炒鱿鱼了,并且鉴于你对公司造成的巨大损失,你本月的工资和奖金还有社保统统扣除。”
周端顿时就火了:“你凭什么说刀币是假的,有什么证据?”
马天桦面露讥讽:“假的就是假的,难道公司专业鉴定师鉴定还会有错?”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枚刀币,仍在桌上:“这破玩意就是你收来的,要是不服你可以找人鉴定去。”
周端只看一眼,就差点眼眶欲裂――这枚刀币根本就不是自己那枚,真东西明显已经被调包了。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之前找同学帮忙做检定的时候曾经取过样,背后的刀币背后留了一枚缺口,但这枚上却痕迹全无。
毫无疑问,马天桦肯定是私吞了刀币,然后找了枚差不多的假货,想让自己背了这口黑锅。
简直欺人太甚!
周端气不过,怒而骂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鉴定师串通一气,狼狈为奸侵吞公司财产,早就一清二楚,只是我不知道连专项收购的东西你都敢贪。”
马天桦脸色微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再乱说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收拾你?”
“胡说?呵,是不是胡说你说了不算!”
既然撕破脸皮,周端也就不顾了,他也没废话,直接转身道:“等着吧,老子这就找区域经理去!”
说着,当场摔门而出。
“小兔崽子!”
马天桦脸色聚变,骂了声,眼神顿时阴冷下来:“既然你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要怪老子了。”
他旋即摸出手机,拨了出去:“找几个人,去我们总部将一个人堵住,照片马上发给你。”
……
在同事同情怜悯的目光中,周端怒气冲冲的出了公司。
他揣着刀币,就在门口的公交车站上了车,一路都没停顿,直接到了珍合拍卖公司的区域总部门口。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这里早就有人等着他了。
周端前脚下车,后面公交车都还没发动,就有七八个混混叼着烟过来,当场将他团团围住。
“你们……唔!”
话没说完,一个麻布口袋就罩在了他头上。
周端只觉眼前一黑,连反抗都做不到,就被一连串的拳打脚踢给揍晕了过去。
意识停留最后的时间,他只听到暴跳如雷的声音。
“那个刀币呢?”
“没找到啊,这小子身上没有。”
“会不会是没带?”
“不管了,快走,人越来越多了。”
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就在这时,周端流血的手臂上泛起一丝金光,隐隐露出个刀币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