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德喜进来请示家宴开始时,萧妃带着几位公主和驸马已经到了崇华宫。
这场家宴有点特殊,面孔也有所变化,有几张熟悉的人自这场家宴中消失了,或许从此都不会再出现。
以前坐在皇上身边的人除了皇后之外,最风光的是顾贵妃和宸王夫妇,而如今变成了战王夫妇。
除他们之外,七皇子和八皇子托战王的福,难得有次机会可以跟父皇同坐,只是全程低头吃饭,并不敢多言。
除此之外,萧妃和丽嫔状态看起来比以往也好了许多。
而比七皇子和八皇子身份高的宸王夫妇,却在跟几位公主驸马同坐另外一张桌子上,明显的区别对待,让宸王全程脸色难看。
更让人如坐针毡的是,帝后那一桌轻松温馨的说话方式,让人有种格格不入的陌生感。
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的客人。
“云绯这几天住在宫里,被皇后保护得不错,身体养得也不错。”穆帝看了眼楚云绯,又看了眼容苍,眼神带着几分戏谑,“你今晚打算把人领回去,还是留在宫里再住几天?”
“皇上尽会说笑。”皇后没好气地开口,“人家小夫妻好不容易团聚,怎么可能再住在宫里陪我这个老太婆?”
“母后一点都不老。”楚云绯扬唇浅笑。
皇后嗤笑:“但还是愿意回王府陪夫君。”
楚云绯抿着唇笑:“儿媳住在宫里这些日子,让母后操了不少心,父皇来疏凰宫的次数都少了,每次来也只是小坐片刻,不能跟母后好好谈谈心,儿媳心里挺愧疚的。”
“果然聪明之人,这口舌也伶俐。”皇后笑着打趣,眉眼尽是欢喜之色,“你的衣服首饰本宫已经命人收拾妥当,还额外赏了两套头面,算是给嫡媳妇的见面礼。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好好打扮打扮,一定要雍容华贵才好。”
容苍和楚云绯正要起身谢恩,皇后已经摆手:“坐着吧,不用拘礼。”
“谢母后。”容苍坐下来,得寸进尺地讨赏,“宫里以后若有好看的首饰,还请母后多赏赐一些给云绯。儿臣以前愚钝,成亲一年有余,至今只给她添置过一次首饰,着实惭愧。”
此言一出,穆帝和皇后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你这个做夫君的失职,竟需要皇后替你弥补?”穆帝不满,“朕都替你汗颜。”
楚云绯低头忍笑,一点都没有替容苍解围的意思。
“本宫倒也愿意。”皇后笑道,“不过本宫赏赐再多,那也是本宫的心意,跟你这个夫君无关。夫君对妻子的好和婆婆对儿媳的好是两回事,你不能把自己的责任推给别人来做。”
容苍点头应下:“儿臣明白,以后一定好好弥补。”
帝后一桌其乐融融,融洽得让人嫉妒。
宸王妃低着头,手里的筷子攥得死紧,忍不住在心里比较着自己和楚云绯的区别。
从出身家世到大家闺秀的气度,从三从四德到温婉贤淑的脾气,从夫君的身份本领到他们对待妻子的态度。
再三比较之后,宸王妃悲哀地发现,她除了出身高于楚云绯之外,其他方面真的一败涂地。
战王人前人后维护着楚云绯,除了最初闹出笑话的楚家庶女,他再未对其他女子有过不合时宜的想法。
就连那个楚家庶女,如今想来只怕也不是因为喜欢,因为楚云皎自从进了王府之后,一直被关在王府最里面的院子,任何人想见她都难,她想见别人更难。
除此之外,容苍上马可以领兵杀敌,屡立战功,下马可以保护妻子,在贵妃面前也敢毫不避忌地维护楚云绯,不惜跟所有人为敌。
他不用拉拢那么多大臣,不用肖想着通过纳谁为侧妃巩固自己的地位,轻轻松松就赢得了皇后的喜欢,甚至过继他为嫡子。
楚云绯好像什么都没做,就成了人生赢家,夫君宠着,皇后喜欢,皇帝也维护。
而自己呢?
宸王因为想娶秦芷岚未成而打她的那一巴掌,仿佛成了她心里的一个刺,幽禁养伤期间因为惶恐不安而被隐藏,她全心全意照顾他,可每每看到楚云绯活得那么顺心如意,她心里那根刺就越扎越深,越扎越疼,疼得她不断地回忆着跟宸王成亲之后的种种。
他们夫妻之间几乎没有过珍贵美好的画面,哪怕她出身高贵,也从未得到过宸王真心相待。
记忆中她一直在隐忍,扮演着恭顺温柔的大家贵女,皇族儿媳,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不能轻易发脾气,有不满要憋着,有委屈要忍着……
可是忍到最后,她得到了什么?
还不是眼睁睁看着旁人风光无限,轻易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显赫尊贵?
顾贵妃说容苍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宸王很高兴,她也很高兴。
可这会儿她已经高兴不起来了。
她甚至不知道贵妃口口声声让他们不用担心的底气在何处,不管容苍是不是皇上的儿子,他手掌重兵是事实,即将被立为太子也是事实。
坐上太子之位,他就会名正言顺地培养东宫心腹,培养年轻新贵,齐锦和谢小国舅不是都开始效忠他了吗?
春闱即将放榜,他定会从学子之中选一些才德兼备的好好培养。
年轻男子大多有慕强心理,战王保家卫国,在世人心里是个英雄,那些学子们定然愿意死心塌地效忠于他。
到时兵权、朝权皆在手,人心所向,就算知道他不是皇上血脉又如何?
皇上敢废储吗?
容苍若是直接起兵造反,朝中不怕死并坚决维护正统的人有多少?
何况一旦容苍身世曝光,顾贵妃多多少少都会受到牵连,宸王真以为把一切推到稳婆身上就万无一失?
他是不是太小看一国之君的洞察力了?
姜盈稍一想想都觉得,她以前一直恭敬顺从的贵妃娘娘原来这么天真,天真到让她觉得绝望。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夫君亦是愚蠢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