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儿走出几步,听见冯叔在后面问道:“游丫头,要不给你另辟一间房?折桂楼的屋子多的是闲着。”他猜着游儿必定是与苏施闹了别扭昨儿才哭成泪人,就说让她俩分开住也缓缓,若是不黏在一起慢慢疏远了只怕更好。
却见游儿转了头,笑着说:“与阿施待着就很好,我要它干嘛呢?”
冯叔无话,游儿就走了。
午间吃饭的时候苏施见着了游儿,她拿出热腾腾的豆糕捧到她眼前,说道:“阿施,这是我娘做的,从小我最爱吃这个,昨儿家去又央着她费了这番功夫。我晓得你不太爱吃甜食,这里头没敢搁多少糖呢,刚热好的,赶紧尝尝吧”。
苏施对上那双笑盈盈的眼睛,再瞧瞧她掌心托着的红豆糕,止不住心里一通翻天覆地的搅合,又是愧疚又是感动,半点也抗拒不了,她接过那点心,纵使不喜欢也吃上一口,只觉得香甜软糯,竟是十分可口。
看见苏施眼角的笑意,游儿才暗暗松了口气,只忙不迭地挑着阿施往日里喜欢的菜使劲儿往她碗里夹,堆得那小碗要冒出尖儿来。
俩人对着一笑,便当是翻过了以往矛盾,日后照旧黏在一起,但苏施却心里生出些许距离,更加安静少话;游儿也不似往日无所顾忌,越发小心翼翼。苏施更敏感了点,游儿更体贴了点。同寝同食,情同姐妹,两个人也是风平浪静。
连日来苏施心情郁郁,不大言笑。天一黑就躺在床上,夜里睡得也不如以往安稳,游儿半醒的时候还听见过几次叹气。有时候月光透过雕花窗子照进来,苏施那双眼睛还是亮着的,白日里也心思重重,老是走神。不光游儿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颂臣更是恨不能钻进她的心里扒开瞧瞧,到底是堵了一团什么东西。
这天,颂臣携了冯叔一起出门,临走时嘱咐游儿:“阿施最近精神太不好。我今儿不在家,黑了才回来,你且带她去四处走走。倘若咱的园子腻味了,出府去也使得。”
游儿应着,欢欢喜喜打算跟苏施去集市上转转。现下算来,阿施来了这李府足足半年,却一次也没出过大门。不如趁这次俩人好好去散散心,只要她能开心就好。
游儿打量的不错,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们这一日没能出去,往后出去也早已物是人非了。
苏施当时正心不在焉地绣着一朵牡丹,本来技艺就不精,再加上屡屡走神,竟是连朵花的模样也看不出来。
游儿走过去,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喊着:“阿施,你干嘛呢?我素来知道,你除了女红可是什么都很拿手的!”苏施抬头,见她笑得很开心,便道:“闲来无事,便绣上几笔只当打发时光罢了”。游儿拿起那花,扑哧笑出了声:“你那股子通透劲儿都用到别处了吧,怎地就没使过在这上头呢?我看还是不绣的好”。苏施也不恼,浅笑看了她说:“我这不算什么。倒是你,这一脸的笑也不略敛着,什么事这么高兴?”
游儿放了那花,赶紧坐在她身旁,说道:“阿施,你晓得吧。颂臣哥哥今儿同冯叔出门了。”苏施不知,只问:“那又如何?便值当这般欢喜?”游儿乐得拧在他身上,答道:“欢喜!当然欢喜!咱俩出去玩吧。”
苏施已有半年不曾出去,但此刻心情着实不佳。刚想推辞,便见游儿一脸期待,那话在舌尖绕了一圈,还是咽了回去,换了一句:“去外面走走也好,只不知你想去哪儿?”
游儿本来担心苏施又不答允,现见她吐了口,已是喜出望外。赶紧说着:“玉符巷的吃食颇多,其中的油炸熟果又香又脆,还是咸口,你定会喜欢;悦君坊的胭脂还算细腻,我的要使完了,咱去看看有没有中意的;西市上有不少皮影儿人、泥咕咕这些小玩意儿,咱去买来取乐。”
游儿小脸粉红,恨不能唾沫乱飞,一对小手满天比划,帕子都扔在一边,苏施瞧她兴高采烈,便说:“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又给她擦着鼻尖上的细汗,说道:“你说去哪儿,咱便去,你欢喜就好”。
游儿更是高兴,赶紧拉着她出门。于是俩人挽手一路分花拂柳到了正门,正待抬脚,游儿却拉着她往回走,只听她说道:“阿施,先等一下。带你去我家一趟吧,顺便瞧瞧爹娘有什么想吃的。这时候,只怕我爹不在”,说话间便到了云家。
苏施第一次来这儿,她没想到李府前院居然还藏了一处院子。
实际上也称不上院子,就是围了一圈花墙,把三四间屋子掩映起来,上面郁郁葱葱爬满绿叶,中间点缀了无数朵夕颜,碧叶素花竟也显得干净优雅。这三家屋子仍是徽式的粉墙黛瓦,与花墙十分合衬。院子里的竹竿上晾着几件女人的衣服,正屋的门口卧了一只黑底白斑的花猫,不细看几乎要与屋子混为一体,分辨不清。
此刻猫正用双幽幽的眼睛盯着苏施这位不速之客,瞧得她胆边生毛,冷汗直冒。眼瞧着它立起来,弓起身子,尾巴竖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苏施骇得几乎挪不动腿。刚想拉住游儿的手,却发现游儿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般怕猫!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听见一颗心“砰砰”乱撞,不觉手心儿也湿了,却半点想不起来要跑。
过了一会儿,那猫不再冲了她打着转叫唤,身上的毛也顺了下去,去了院子另一角晒着太阳打起了盹。苏施这才有了神志,刚想去寻游儿,却听见屋里窸窸窣窣,间或夹杂着笑声。
鬼催了似的,苏施走过去扒了窗子往里头一瞧——却是精光光、赤条条的两个人正在行那鱼水之欢,此时日头都还没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