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国
人潮涌动的B市国际机场。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抹高挑的亮色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拖着小巧的行李箱,姿态从容而优雅,栗色的卷发柔顺的垂在肩头,在夕阳下闪烁着点点光辉,眉眼精致却不张扬,精巧的休闲黄色风衣剪裁极为修身,衬托出一种成熟而自信的风华气度。
惊艳之余,却无人发现那女孩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微嘲。
原本她以为,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她可以浅浅一笑,就那样释然所有的痛苦,然而此刻,她却仍然清楚的感觉到胸腔内那狠狠的一颤,过了这么多年,对于过往,她终究还是无法做到云淡风轻。
即使触目的一切皆是陌生,她也无法否认,这里实实在在的牵连着她体内流淌的血脉,这片土地曾经是她的家园,曾经留有她无数美好的回忆,却也曾经,见证过她的绝望,还有刻骨铭心的痛楚。
舅舅带她和哥哥离开时,她回头深深看过一眼,铭记在脑海里的最后印象,是灰色的,让她每次一回忆起这里,就是铺天盖地的灰色朝她涌来,压的她喘不过来气,于是她选择不再回想。
这么多年,她以为她释怀了,可原来,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不过还好,她能够坦然面对了,即使痛苦,也不会闪躲。逃避了十二年以后,她选择了回到这里,哪怕有可能再次揭开那段残酷的往事,她也不会再退缩了。
刚确定出差行程的时候,哥哥看上去是有些意外的,或许他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干脆的接下这个项目。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工作不足以成为理由,这个项目其实很简单,不是非她这个公司二把手不可,可她就是想借此回来看看,也许Ken是真的懂她,知道她内心深处的渴望,才会主动给她这个机会吧。
至于究竟是渴望着什么,她不清楚,人心往往比人本身更为复杂,没有人会彻底看透自己的心。
“哥,我会去看看爸妈,替你陪他们说话。”
当时夜正静谧,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却像一颗石子,投进身旁那人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几层涟漪。
那人沉默了好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轻轻地出了声,
“帮我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哥哥的话是让她有些意外的,对不起什么呢?对不起这么多年没有回去看他们?不会的,她和哥哥都清楚,爸妈不会希望孩子总是惦记着他们的。那是为了什么呢?她不知道。哥哥的心思一向藏的极深,他看上去比自己这个妹妹要温和,实际上却远远比她执拗的多。她不想去猜测哥哥的心思,猜不到,也没必要。他现在是她唯一的亲人,对他,她只要交付信任就够了。
良久,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华抒绫长吁一口气,紧了紧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整理好心情,随即伸手招来一辆出租车,不想那么多了,尽管向前走就好了。
坐上出租车,报上酒店的名字后,华抒绫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刚接通,对面便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白助理吗?”
“是的,您是?”
“我是华抒绫。”
“华秘书?您已经到了?”不是明天到么?白旭有点惊讶,程总说过这位华秘书到了以后会联系他,让他做好准备接机。
“是的,因为天气原因临时改签,没有来得及通知你们,抱歉。”
虽然还没有见面,但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极为果断利落,应该是个精明强干的职场精英,虽然是个秘书,但程总说她相当于总部的二把手,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白旭暗暗揣度着,继而又开口道,
“您别这么说,是我们疏忽了,那我现在过去接您?”
“不用麻烦了,刚好有出租车,我已经在路上了。”
“抱歉,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酒店房间和其他证件我们全都已经办理好了,我这就通知那边的人,请问车牌号是多少?”
“谢谢,有劳你们费心了。车牌号是,明天我需要休息,后天会准时去公司。”
甫一下车,便有一位主管模样的人朝她这边张望了几眼,然后快步走过来。
“您好,请问是华秘书吗?”
“我是。”
见眼前的人点头,那人伸出手,
“您好,我是郓旭酒店的经理,我姓周,方总交代我来安排您的入住。”
方总?
“是这样的,贵公司此次项目的合作方之一是方氏,这家酒店是方氏的产业。”
华抒绫明白过来,她还没有拿到这边的资料,所以并不清楚合作的情况与进展。
“多谢,麻烦你们了。”
她微微颔首,姿态礼貌谦和,毫不倨傲,周经理是大概知道她的身份的,当下更是心生好感,忙朝身后的服务员示意。
那服务员连忙上前接过华抒绫身边的行李箱,她道一声谢,对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的周经理点点头,有意无意地跟他并行着,向酒店大门走去。
把维均那边提前准备好的所有东西都交给她,送她进了房间以后,周经理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想到他要接的人竟然是一个这么一个大美人,更没有想到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身上竟然有如此强的气场。她的确是一直在微笑,待他也的确很礼貌,从细节就可以看出来她是一个很谦和的人,然而,她越是从容自若,越是让他清楚地感受到那迫人的气势,这种感觉他只在方总身上体会到过。想起来方总,他忍不住打个寒噤,那更是个惹不得的……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让一向习惯高强度工作的华抒绫也有些劳累,已经是傍晚了,安顿好就洗个澡,然后好好休息吧,明天的话………
华抒绫沉吟片刻,拿起手机拨出电话。
“喂?”
听着对面那懒洋洋的声音,她忽然莫名的有些安心,从下飞机开始到现在,她的心中一直有几丝躁动的情绪,此时听到熟悉的声音,竟然就那么被安抚了下去。
“老师,是我。”
对方沉默了几秒……
“老师?”奇怪,这话唠怎么不说话了?
“你是谁?快放了我学生!”
恩师大人莫名其妙的一嗓子把华抒绫吼愣了,这是怎么了?去年还是好好的,难道今年人就傻了?
“老师,你怎么了?”
“你不是被绑架了么?”
你哪只耳朵听出来我被绑架了,这老头是有多巴不得我出事……华抒绫抚额,这么久不见,这老小孩还是那么不着调。
“你学生我好好的呢!你出事了我都没事!”
“是嘛……这才是你说话的语气,刚刚那么温柔都把我吓到了。”
……偶尔想走一次温情路线都不给机会。
“老头,我到了,明天中午去看你,我给你带了上好的陶瓷茶具。”
“哎呦我的好学生,真乖,来了我给你泡茶喝!”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是不去了。”他泡的茶不仅味道不怎么样,还每次都要连着灌别人一壶,他自己倒是一口不喝,狡猾又难缠的老头。
“臭丫头,这么久才回来看我就算了,连我的茶都不愿意喝!你就是嫌弃我老头子!”听到华抒绫果断的拒绝,方老头重重一哼,好学生瞬间就成了臭丫头,语气愤怒又委屈。
“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华抒绫也佯装委屈,清清淡淡的尾音拖长,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那你就得喝我的茶!”见华抒绫要服软,方老头甚是傲娇,颇有一种你不答应我就不原谅你的意思。
“老师,我是说您误会了,我是回来看师母的。”又不是回来看你的,你摆个什么谱儿?
“。。。。。。。”
“过来的时候别忘了我的茶具!”
方老头有几秒钟无言以对,说完以后就果断挂了电话,他知道他不能再缠下去了,再说恐怕那丫头就会说她是来看她师母的,没有他的礼物了,那他可就吃亏了……
再次败下阵来,方大教授有点怨念,心里已经默默扎起了小人,臭丫头,目无尊长,从来没说让着他。
“哈哈哈,我说你就别惦记了,阿绫不可能松口的,被你坑第一次,她还能再让你坑第二次?”
一个保养甚是得体的中年女人坐在一旁,眉眼都含着笑意,对明显一脸郁闷的丈夫说,
“哎,阿绫果然还是跟我比较亲,她刚刚说是来看我的!”说到这里,方母有些小得意。
正郁结着的方教授也不接话,只是默默地拿起桌上的美食大全递给了妻子,刚刚还得意着的某贤妻良母立马笑不出来了。
这几天小刘临时请假了,这几天都是儿子吩咐酒店里的人来送饭,可是阿绫明天要过来,那孩子一向不喜欢吃外面的饭菜,为了这宝贝疙瘩,她自然是得自己照着书做菜了,可是,菜谱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天书啊,愁,真是愁……
其实此时这位好师母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宝贝阿绫的确是不喜欢外面的饭菜,可若是相对于品尝自家师母的手艺,她怕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出去吃……
而方教授,见老婆的眉毛都皱成了川字型,原本耷拉着的嘴角不由着扬了起来,
“没话说了吧?哼哼。”
说着就要放下那本天天在茶几上当摆设的书,方母一把抢过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书的封面。
“我再看看就能懂了!”不就是本菜谱么,以前她看不懂,说不定今天就懂了。
方老头撇撇嘴,也不揭穿,由着她吧,反正这劲头一会儿就没了。
“那个……妈?现在我可以说话了么?”方母手中握着的手机里突然传出了一个透着无奈的声音,一下惊醒了正盯着书的方母,她这才反应过来,本来她和儿子通着话,突然方老头接到了华抒绫的电话,方母就让他等着,自己凑到了老头子面前听,一听把儿子给听忘了。
“啊?啊!不用说什么了,明天中午记得回来吃饭啊,刚刚你听到了吧?你老爹天天念叨的阿绫要来看我们了,你也别忘了回来见见,你肯定会喜欢的,那可是个好女孩,她……”
“妈,我知道了,我会回去的,放心吧。”知道老妈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住,方易连忙打断她的话,匆匆几句挂了电话。
方易收起手机,脑海中响起那个女孩的声音,老爸年纪大了,在家讲电话习惯开免提,他隔了两个电话也听的很清楚,她的声音清清淡淡的,有点空灵,抑揄老爸的时候,上翘的尾音让人很清楚的感受到她的狡黠,应该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早就从爸妈口里听过她的名字,阿绫,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原本他没有在意过父亲说的这个学生,现在他的心里却忽然掠上几丝好奇,即使老妈没有叮嘱,他想他也会回去见见她的。
收起忽然出现的思绪,方易转身离开花园,步回舞会大厅。今天的晚宴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业舞会,若不是主办方天胜特地邀请,他也不会过来,刚刚已经在开场露了脸,现在也是时候离开了。
正想着去跟天胜的张董道个别,一个散发着浓重香气的不明物体便蹿了出来,若不是反应快,方易绝对会被撞个满怀,饶是如此,方易还是被那浓重的香气刺的皱了眉头。
“方总,原来您在这儿啊,真是不好意思,是我走路太快了,您没事吧?”这个半路出来的女子一脸歉意的问道。
“没事儿。”强迫自己保持微笑的方大总裁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心下便已有了计较,开过眼角,隆了鼻子,垫了下巴,然而那双略显福气的招风耳还是暴露了她的身份,应该正是张董的女儿。
“早就听闻张小姐明艳动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方易扬起嘴角,斯文俊逸的脸上是清浅而醉人的笑容,温润的声音让他的赞许听起来格外真诚。
“没想到方总竟然知道,我真是受宠若惊。爹地让我过来跟您打个招呼,可是舞会刚开始您就不见了,我找了您好久呢。”张小姐,也就是惊喜的捂着嘴,娇羞的低下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远处,一个身着做工考究的手工西服的男人看见了这边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大步走了过来,手搭上了方易的肩膀。
“方易,你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啊,是因为有美女陪着么?”薛斐向眨了眨眼表示打招呼,语气里明显有调笑的意味。
“有美女自然应该心情不错,可是我公司里最近有了桩麻烦事,我这心里还挺堵的。”方易皱起了眉头,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
“麻烦?方总还有解决不了的麻烦?有什么需要天胜帮忙的么?”闻言,一时有点困惑。
不清楚,薛斐可是听懂了,方易这是在让他帮着脱身呢,刚刚在那边看见方易在跟张家千金说话,脸色还挺好的,他还以为这家伙开窍了呢……
薛斐暗啐他一句假正经,转瞬又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你是说上次那件事吧?还没解决好哪?”
“嗯,是啊!所以等会儿还要开会,”方易抬起手腕看看表,“张小姐,抱歉,我得赶时间回去了,麻烦帮我跟令尊知会一声。”
方易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依依不舍的点点头,
“好吧,有机会再聊,再见,方总。”
方易礼貌的点头告别,一副步履匆匆的样子转身离开。
注视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微微抿了抿唇,心中掠过一丝坚定,第一次见到他,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正是她想要的,今天正式见面以后,她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方易,她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