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山脚下
卓云黄药师二人走了小半月才出了金陵到了宿州境内。时值中午,黄药师寻了路边一处茶摊停了车马歇脚。卓云灌了两气茶水好歹解了焦渴,方才拿起筷子吃饭。
黄药师算算路程笑着对卓云道:咱们这么个走法,只怕到了要到冬日才能到天山地界。却是不好再耽搁,黄老邪不在乎许多,你这娃娃多半要多吃许多苦头。
卓云点头应是,二人埋头吃喝,定计下来路上不再耽误,只是一意赶路。
一路上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晓行夜宿辗转千里,行了半个多月这一日来到天山脚下。
饶是卓云性子坚毅,这半月来也大是难当,精神疲乏至极。亏得黄药师武功高绝又精通岐黄之术,卓云倒是身子康健并没有生什么病。二人寻了山脚下一处村镇客栈胡乱住下,总算安顿下来。只待休整一两日就要上山。
黄药师看卓云眼神讷讷无神浑身瘫软,显然是困顿的狠了,心中略有些不忍。
暗想报恩是自己黄家三代人的一个大心结,如果没个结果终归是念头不通达,自己寻访了二十年今天总算有了一丝线索。只是让这么个小娃娃随自己千里奔波也真是难为他。且这一路下来卓云从不叫苦,虽然与自己斗嘴丝毫不留口,也从来不是迁怒怪罪而是表示亲近关心。
黄药师心中思索了半晌,温声道:小云儿,这一两日我便上山寻访恩公踪迹。你人小力微上的山去也不能帮上什么忙,且时值深秋天气渐渐凉下来,一半月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什么线索,到时候山上势必风雪恶劣得紧,怕抵受不住,你便在山下等我回来罢。
卓云知道他关心自己,笑道:先生,按道理说这时候最好能等在一处安全所在,等您消息最好。只是三拜九叩已毕,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又怎么能入宝山空手而回?如果要等,当初我就回去桃花岛了,又何必千里迢迢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黄药师闻言皱眉不语,卓云见他心事重重笑道:先生,你不必担心我。这天山不是咱们的老家,我一个小孩子在这里可没什么法子能够自保,穷山恶水人心鬼蜮,也比极寒风雪要凶险得多。况且先生您医术高明见识不凡,就算有什么小风小雪想来也不放在心上。
黄药师定定瞧了卓云半晌轻声道:你不怕冷?这天山绝地可不比别处,不说风雪迫人,有什么毒虫猛兽黄老邪也打鼓得紧,你非要上山可不要叫苦!
卓云笑道:这一路来,你听我叫苦了?
黄药师神色略一松,卓云轻声道:在书上我也只瞧了一些只言片语,真正灵鹫宫是处什么所在我也没有见过,且我再描述出来再进得你耳朵,只怕又要打个七八分折扣,这么让你去没头苍蝇一般乱撞,说不好经年愈载也难找到。就算凶险,我去就是凶险,你去就不是凶险了么?有道是二人计长,我也去瞧瞧咱们把握就大得多。
黄药师身子一震,大是动容。他虽然性子执拗离经叛道不能以常理计,终究是血肉之躯的大活人,内心虽然自诩不屑也不需要这种无聊情感,但一旦经受,却也是大为震动。
他半生飘零,没见过祖父,母亲早亡父亲又是个传统士大夫讲究抱子不抱孙。极少有人这般为他着想,见卓云小小年纪竟然说出这种话来,饶是他性子骄傲一时也有些乱了方寸。
黄药师心中感动,脸上却不屑之极:哼哼!黄老邪一身本事,天下之大什么凶险的地方没见识过。屁大的娃娃还帮我,只不拖我后腿就谢天谢地了。卓云闻言只是一笑并不答话。
黄药师顿顿转身过去潜运内功按下气血躁动,眼睛一瞪生生将眼中水雾压下去。
嘴里胡乱骂道:贱皮子的猴儿!好好的桃花岛,四季如春的地方不去!偏偏来这埋骨无数的地方受苦!黄老邪行走天下,没见过这么蠢得倒仰的小贼!
黄药师接着骂人的空档儿平复下心情,偷偷余光扫了卓云一眼。
见他微笑正坐,对自己言语毫不理会,心中又是好气又是触动。
他性子倨傲却不是市井村妇,骂过一回也就罢了口。
见卓云神色坚定知道他不会再改主意,如果强要留下他在这也是不放心。无奈只能带他上山。
卓云倒不是心大非要找刺激,只是为山九仞如果在最后一刻放弃实在不舍。
能不能寻到灵鹫宫旧址他也是心里没底,但是如果能找到,那一堆牛B之极的传承到手一个可就受用无穷,更不用说给了黄老邪一个天大人情。
至于天山环境恶劣他也有考虑过,但是这当世黄药师是最顶尖的几个人之一,想来保护自己周全不算太难。
常言说富贵险中求,做什么事情又全然没有风险了?如果按部就班什么时候能有自保之力?
再过个几十年,蒙古铁蹄可就要马踏中原了。卓云可不认为,自己这小身板能拦住横扫欧亚大陆的草原骑兵。这时候做好准备可比到时候弯刀临头祈祷有用的多。
卓云这一步看似凶险,实则是看准了后才下定决心的。如果收益够大,那么冒险也是值得的。
黄药师又准备了两日,干粮肉脯,药物衣裘包了两个大包,车马寄存在客栈。黄药师牵了卓云小手二人一路上山去。
卓云皱起眉头细细思索道:虚竹前辈救下天山童姥后一路往西夏去了,记得只言片语中说,缥缈峰位于天山南麓,终年云封雾锁。远远望去,若有若无,因此叫作缥缈峰。想必是处很高的所在,咱们往南面去看看。
黄药师道:黄老邪行走江湖时日不算短,只是这天山派逍遥派却从未听闻。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没有半分蛛丝马迹,天可怜见让恩公有骨血传承留下,大恩也好让黄家报上一报。
天山九月天气已经渐渐冷下来,二人走了两天,黄药师将包裹内的棉衣皮裘给卓云穿上。自己只是多加了一件夹袄,他内功深湛,真气游走全身,热气自生,山风虽然凛冽却也奈何不得他。
卓云费力穿上全副武装,浑身裹得粽子一般,看起来如同一个行走的毛茸团子,一步一喘一扶帽,看得黄药师好笑之极。
原本黄药师有心传他内功心法教他驱散寒气,只是卓云人小经脉未定,桃花岛一脉的筑基功夫又稍显霸道,修炼内功太早反而有害无益。况且二人师徒名分未定,倒不是黄药师有心藏私。
黄药师见卓云连滚带爬的走了半天,自己也笑够了将卓云背起,用毡布裹了卓云又拿布带缚好轻声叮嘱道:云儿,可不要睡着。这山上风大,吹着了受了寒气可不是玩的。
卓云应是不提,黄药师纵身提气运起轻功一路上山。
卓云在黄药师背上不住打量山上四周,心中暗暗思索前世灵鹫宫的描写和影视剧中体现。只是一时间却全无线索,莫说什么宫殿建筑,连个半山亭都没有。
除了山石就是卓云叫不出的名字的草木,不过这一次倒不是全然没收获,天山山上有不少成型的黄芪,粗壮硕大年份药效比中原流通的强了三四分不止。黄药师欣喜不已,连找灵鹫宫不得的郁气也消散不少。
二人在山上撞了几日全然没有什么线索,卓云心中焦躁,脑中千头万绪不住搜寻,心力煎熬下小脸渐渐消瘦,早不复初遇时的红润变得苍白起来。黄药师见他身体不适,也不敢再往高处攀登,二人找了一处山洞安顿下来。
黄药师喂卓云吃下药丸,出去不多时打了一只雪鸡回来架在火上烤制。见卓云怔怔出神笑着问道:小猴儿,在想些什么?
卓云反应过来道:在想书上写的东西,看有什么新的线索。
答完又皱眉沉思,黄药师心道:这么下去可不成,好人也给磨坏了,更不用说这个小娃娃。需得找个别的话头,让他换换脑子才好。
黄药师把雪鸡插在地上靠近火堆旁,又取了一个小铜盆打了大半泉水雪架在火堆上。回过身对卓云道:云儿,你哪些武林掌故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可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说来咱们听听?
卓云微微笑道:桃花岛主也爱听这种江湖传言?
黄药师打个哈哈道:左右无事,听听又打什么紧?指指洞外道:这会儿彤云密布,等会怕是要起风雨。咱们且等风雨停了,却再做理会。
卓云想想道:其实虚竹前辈的师长倒是有些故事让人唏嘘的很。
黄药师很是捧场道:虚竹前辈师傅不是你说的逍遥三老么?还有其他的曲折?
卓云叹道:是啊!只是这其中的龃龉却难说的很。虚竹名义上的师傅是逍遥派掌门人叫做无崖子,大多的功夫却是天山童姥指点学来,有两个师姐其中一个就是虚竹前辈救下的天山童姥巫行云,还有一个就是李秋水。无崖子前辈英风俊朗,博学多闻更兼武功高强。三人从小一起学艺,巫前辈和李前辈都是很爱慕无崖子前辈。
黄药师眼神灼灼大感兴趣凑近急切地道:后来呢?无崖子前辈怎生选择?
卓云无语看看他:黄岛主您这样很不符合您室外高人的身份啊!
黄药师见他不再想缥缈峰的事情松下一口气,心道要不是为你这娃娃,黄老邪何苦做这戏?脸上不耐地道:不要吊人胃口,快说后来怎样!
卓云无奈,只得道:后来无崖子和李秋水前辈离开了师门,寻了一处所在隐居下来。在大理无量山底,还生了一个孩子。
黄药师奇道:无崖子前辈为什么要选李前辈?
卓云一呆,这个书上没写啊。无崖子为什么选李秋水,金老也没有交待。
卓云想了一会儿道:这个不知道,书上没有说,可能李秋水前辈比巫行云前辈更漂亮吧。
心中暗暗补了一句:颜值是世间第一生产力!
黄药师上下打量卓云,阴阳怪气地道:卓云少侠倒是懂得很多啊。
卓云嘿嘿笑道:书上原本也没有写,这个只是小子胡乱猜猜罢了。李前辈和巫前辈都是世上少有的美人,或许李前辈更加对无崖子前辈脾气也说不准。
黄药师点头道:你之前说三老功力相仿,那么就不存在功夫高低影响选择的问题,无崖子前辈娶亲也总不会是为了和老婆比试打架。童姥前辈性子偏激,或许秋水前辈性子更加温柔体贴亦有可能。
卓云笑道:年代久远,当事之人早已不在人世,他们怎么考虑的,咱们是没法子去求证了。只是后来无崖子前辈也没有和秋水前辈走到最后。
黄药师问道:怎么回事?可是有什么强敌上门,逼得夫妻二人离散?
卓云摇头道:他们夫妻两个是那个时代最顶尖的武林人物,能有什么强敌比他们更厉害?李秋水前辈和无崖子前辈的功夫,现在说起来称作神仙手段也丝毫不为过,只有他们去找别人麻烦的份儿。
黄药师动容道: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北冥神功》和《小无相功》?
卓云点头,黄药师知道卓云在这种事情上没有什么立场骗自己。
只是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相信。且不说抢夺他人内力为自己所用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就只是一门内功模仿天下武功更胜原版的小无相功,按照如今已知的武学道理来讲就决计无法办到。
要知道一门武功能流传下来,招式心法与之相配的内功运行的法子,都是经过无数前辈高人去芜存菁千锤百炼留下来,检验了无数次也磨炼无数次,不见得是最优解但是哪能说改就改?招式错了还好,内息运行错了顷刻之间就是走火入魔的下场!
黄药师博学多才,自信天下武功就算自己不会,或者不对自己路子不能修炼。也总能从对手招式步法和呼吸吐纳中,推演出那门功夫的奥妙。
只是这两门功夫不说推演,与自己所知的武学道理直是背道而驰大异常理,饶是他骄傲自负目无余子,这时候也只能叹息前辈智慧非我辈能及。
这时外边雨愈下愈大,洞内火光熊熊,和暖如春。
黄药师将烧开的水端下来,洗干净两个竹筒。
又沏了一杯药茶递给卓云,卓云慢慢喝下半杯,胃里暖洋洋一股热气升腾起来,寒气驱散不少。
黄药师将雪鸡在火上翻来翻去,笑吟吟的望着他。
松火轻爆,烤肉流香,雪山山洞之中,别有一番温馨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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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