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茕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身边围着的公司同事们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也不知道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还以为是生意上的问题,好奇问:“怎么了?老板?厂子那边又出问题?”
乐茕茕捂住扬声孔, 深吸一口气,强行冷静了下来, 说:“不是, 有些私事。我先单独接个电话。”
工作间还要留给别人, 乐茕茕自己提着裙子迤逦离开,她甚至都等不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就去隔壁的会议室, 关上门,继续跟江烨山讲电话:“你仔细跟我说说。”
江烨山颇为幸灾乐祸, 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哦, 原来他真的没有跟你提过啊。宁家小少爷的二十岁生日宴, 邀请了各界社会名流,但是没有你。”
乐茕茕心慌了下, 但她觉得这种时候还是该先相信宁西顾, 心慌地说:“我是他的女朋友,我可以直接作为他的女伴去,不用特地邀请吧。”
江烨山笑了:“这话说出来你信吗?他有主动跟你提过, 有和你说过在哪里办吗?有见过有哪些宾客,又是什么流程, 有什么礼仪要注意吗?”
乐茕茕的心随着他的话一层一层地往下沉,她又不是不谙世事。
――宁西顾没跟她提过,一次都没有。
回想一下, 是她自己擅自觉得会有一场盛大隆重的生日宴会,他只是没有否认而已, 他多精明,一次都主动提起过。全是她上赶着在那欢喜期待,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江烨山说:“你们谈对象的事传到网上以后,很多人都很诧异,不少人都知道宁老先生对你很不满意……”
乐茕茕心塞的紧,她打断江烨山刻薄的言辞,说:“行了行了……”
宁西顾跟他爸聊了好几回,都聊得很不愉快。
她早就知道了。
而且他们父子俩关系本来就差,他爸肯定不可能太喜欢她,可是宁西顾明明说没太大问题啊,还给她订做裙子。
乐茕茕心乱如麻。
也不想再跟江烨山讲下去了,她挂掉电话。
乐茕茕坐在空旷的会议室独自呆了五分钟,光在发呆,疏解一下胸口堵塞的感觉,不然她都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了。
然后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回了办公室,先把裙子换下来,换回了T恤和运动裤,一下子舒服了许多。
她想,她装好裙子就去质问宁西顾。
乐茕茕小心翼翼地把裙子装进防尘袋里,但是转身的时候,裙子不小心扫到了桌子上面,把一些文件都扫到地上。
乐茕茕把裙子挂在休息室。
再回去捡东西,她蹲在地上捡,起身的时候头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角,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有点疼。疼得她觉得特委屈。
她又不是一点也没发现宁西顾多高傲,不然她也不会戏谑地给他取了昵称“小清高”。但她还以为他已经不像他们刚认识时那样了。
乐茕茕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办公的工学椅上,她掏出手机,翻出宁西顾的号码,犹豫着要不要按下拨通的图标。
这时。
电脑发出探出窗口的“叮”的一声。
乐茕茕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是收到新邮件,提醒她云内存快满了,要么升级,要么删存档。
乐茕茕暂时放下手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想稍微逃避一下,喘口气,点进了邮件。
这个云盘是她买来存家里的录像的,每次录下来以后会同步传到云盘上。
乐茕茕想,妈的,里面还存着很多她跟宁西顾的不雅视频呢。
得删掉才行。还是她自己删吧。
她脑子乱糟糟的。
她戴上了耳机,打开了云盘,扫了一眼视频文件。
突然看到其中一个。
截取封面是宁西顾独自坐在沙发上讲电话,她怎么对这个视频毫无印象?乐茕茕想,太奇怪了。
她福至心灵般,双击,打开。
录得不是特别清晰。
但能听见宁西顾在跟人聊天:
“……还好吧,我自己有分寸。”
“我知道了。”
起初声音有些轻,说到后面,宁西顾像是生气,拔高了声音,很不耐烦地说:“我知道,我只是跟他玩玩而已,不会和她结婚的,您不用做这种设想。”
乐茕茕呆愣原地,一动不动。
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心口发麻。还重新听了一遍,去确认。
哦。
原来宁西顾只是玩玩的啊。
她怔怔地想。
-
宁西顾今天回家了一趟。
要试穿订做的衣服,他也准备跟爸爸好好地谈一谈。
他换了几套礼服。
爸爸站在一旁看,满意地颔首:“都不错,我觉得灰色细条纹的那件最清爽。”
宁西顾自己摸索出一套跟爸爸谈条件的套路,首先要服个软,先听从他做一些事,然后再把提出自己的意见:“爸,我有事想和你说。”
爸爸走到他面前,给他整了下衣领,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提前开口道:“是想说你那个女朋友的事吗?”
宁西顾:“……”
爸爸:“你从不主动跟我说话,除了要给那个大你五岁的女朋友说话。假如你是想说带她参加生日宴会的事的话,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不可以,我不允许。”
“别的活动也就算了,就当时你带个花瓶。但过几天你的二十周岁生日宴会意义不同,你带她出场,那岂不是会让人误以为她是我的儿媳妇?宁家丢不起这个脸。”
宁西顾满肚子恼火,坚持说:“我要带她一起去。”
爸爸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为她着想,你还是别带她了,到时候我让人把她拦在外面,只会让她更难堪。是她闹着非要你带她去吗?我知道,她还让你给她买了新裙子。她以为这样就算是半只脚跨进了宁家吗?”
“你怎么就……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我不是不让你谈恋爱,也不是非逼着你要找一个豪门千金,可你最起码应该与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女人交往才是。但凡她的学历高一些、出身更体面,我也不会这样推三阻四。”
爸爸失望透顶地说:“都到了这时候,你还在说这种话。”
“你是真的被那个女人给迷住了。我知道,这也不怪你,你在那种环境长大,是很容易接触到不三不四的人,可你得有自己的分辨力啊。每个人都有叛逆期,你也该从叛逆期中醒过来了。”
“你哥当年就不会这样,他交往的都是淑女……”
宁西顾心态一下子崩了,他幻听似的,从小到大的诸多记忆排山倒海般涌出来――
“你哥哥比你写的字要端正多了。”
“你哥哥背这首诗只需要读两遍。”
“怎么连这个都学不会,你哥哥……”
哥哥,哥哥,哥哥。
这个他从未见过的哥哥就像是个一直压在他头顶的鬼影。
宁西顾觉得真的完全没办法跟爸爸聊,或许是被爸爸的眼神给突然刺激到,或许是他早就忍不下去了,宁西顾真的被气笑了:“宁先生,我到底算什么呢?我只是需要作为一个优秀的儿子在生日宴上出现对不对?”
“让大家知道你还有一个儿子,你庞大的金融帝国有一个继承人,这个继承人得乖乖听从你的所有命令,做你的牵线木偶,是吗?”
“你的一生多完美啊,唯一的遗憾就是你精心培养的大儿子不小心身故了,于是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养了我这个替代品。你瞧不起我,也瞧不起我女朋友,这不正证明我跟她般配吗?”
宁西顾把脖子上的领结扯了下来,像挣脱束缚。
忽然之间,他什么都想通了,他喜欢乐茕茕,就是喜欢乐茕茕。即使乐茕茕平庸、愚蠢、市侩,他还是喜欢那个女人,舍不得就是舍不得,喜欢就是喜欢。
他想和乐茕茕在一起,想和乐茕茕结婚,就算以后会分手也想和她结婚,就算要被使唤也想和她结婚,就算要吵架也想和她结婚,想结婚,想拥抱,想亲吻她,想现在就回去找她。
宁西顾把西装也脱下来,丢在地上,转身就往外走。
爸爸没追他,站在原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宁西顾,你敢走!你现在走了,就别去参加宴会了。”
宁西顾在门边站住脚步。
他轻念:“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自哂地笑了一声。
宁西顾没回头,说:“宁先生,你知道吗?我讨厌我的名字很久了。你既然觉得处处都不满意,干脆把我扔了算了。”
宁老先生说:“你身上穿得,哪件不是我买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叛逆?”
宁西顾干脆把衣服给脱了,换上了他来时穿的衣服,是乐茕茕给他买的。
钱包。手机。银行卡。全部留下没拿。
宁西顾浑身上下的所有钱几乎都被剥了精光。
爸爸嘲讽说:“还给自己剩几千块钱啊?”
宁西顾说:“这是我自己挣的!”
但他家老宅子挺偏远,他走了三个小时的路,才遇见一辆出租车经过,打车回城。
宁西顾感觉自己像条流浪狗似的,一身灰地蹲在乐茕茕家门口等她。
一直等到天黑。
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宁西顾马上站了起来。
但他很快隐约感觉到乐茕茕的脸色不大好,不像平时一样笑呵呵的,一见他,就说:“你的电话打不通,我还发愁去哪找你呢?正好,把裙子还你。”
说着就粗暴地把几件昂贵的裙子塞进宁西顾的怀里。
宁西顾慌了:“什么意思?”
乐茕茕懒得跟他扯皮,冷冰冰地说:“分手的意思。”
“不是正和你意吗?宁小少爷,你不是玩玩我吗?我贴心地主动提分手有什么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