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晚间,他们师徒几人刚过了桑州,行至虞州和渺州的交界处。突觉天气骤然变冷,便见漫天风雪而起。本来只是觉得,一阵邪风而已,片刻也就停了。不料大雪纷纷扬扬飘了几日,此时雪已经积的没过了膝盖。师徒几人顿时冻得直哆嗦,赶紧拉紧了领口,眼见此时实在不便继续前行,只得就近找地方先躲避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雪。
说来也奇,此时正是中元节前,初秋时分,怎么会觉得像是隆冬季节?
天色见晚,忽瞧见前方一处红顶大院。师徒几人也不多做逗留,便来到此处暂时落脚。
这间破庙虽已残败,但依旧留有几分当年的气魄。却不知是何原因,被焚之而弃。虽主体少半还算完好,但四处都有被灼烧过的痕迹。这几日依旧不见风雪有停了的样子,只得在此多逗留几日。
小胡子男人指着西边大殿,压低声音和身后一众人说了些什么。一众人等就往西边殿而去,路上小胡子男人还在不断地左顾右盼着观察四周,神情颇为紧张地最后一个进了西边的殿,远远瞧看许蓝尘等人没有再过多关注他们,便随手将门,“砰”的一声紧紧关上了。
他们路过后,将院内落在地上的厚厚积雪,踩得咯吱咯吱响。本是洁白一片的景象,如今露出被埋藏在雪下灰色的残骸,证明这此地曾经熊熊燃烧的火焰,好似刚刚才被熄灭。
许蓝尘见这一队人,除了这个小胡子男人,其余人都低着头,脚步急促,也不多言语。商队赶路送货,怎的将货物随意丢在门口不予理会?虽说此地人烟稀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难道就不怕他们几人是放哨的山贼吗?竟有什么是比山贼更让这些人,畏惧的呢?
他心中犯嘀咕,便悄悄走近西边殿外,猫在一处门窗外的墙根下,静听里面的动静。
不一会,就听见里面传来忙忙碌碌的打扫之声,少许又听见有人让几个人出去,将车上的货收拾好,卸了马车,将马匹带去侧院内,货物就放在门口。忽然有一个声音沙哑的男子,喊道:“把我弟弟也带进来!”他抬手喊话时,紧紧包裹在外的皮袄下,漏出里面金色的绸缎袍子。
此人刚说完,一人厉声道:“赵金水,你有完没完?这几天还不够邪乎的吗?你不嫌晦气,我们......”
小胡子男人出声阻止道:“好了!他如今也病的不轻,你少说两句吧!”一时间,西边殿内除了打扫之声,再无人开口。
许蓝尘听得眉毛挑了挑,隔着几重残破的墙壁,望着院外的货物,心道:送的什么东西呢?若不值钱,何必押送?若是贵重,又怎可无人看管,随意丢在门外?他笑着摇摇头,活动着筋骨走开了。
刚回到东边殿内,凯旋真人就将自己的悔过书递给他。
许蓝尘接过来,抬手一抖,纸张唰唰作响,抬眼一瞥身边唯唯诺诺的凯旋真人,哼笑一声道:“我先看着,你也别闲着,去厨房端饭。”
凯旋真人摇摇晃晃,很不情愿地应道:“哦!”说完,慢吞吞地朝厨房走去。
他这便抽空将凯旋真人这次写的悔过书,仔仔细细翻看了好几遍,正在回想,这次写的和之前写的,哪里有细微的差异。
突然,院内传来一声碗盘破碎的声音。随即就听见了凯旋真人的大喊之声!!!
许蓝尘迅即朝外跑去,到了门口,就见一个身着金色缎袍,有些病恹恹的男子,架着另一个与他衣着相似男子的双腋下,拖抱着他在地上前行。被拖抱者,双腿拖落在地一动不动,面色黑青,脑袋耷拉在一侧。他们刚才经过之处,在地上留下了两排拖拽的痕迹。
赵金水听见凯旋真人的大喊声之后,停下脚步,对着凯旋真人比了个静声的手势后,悄声道:“你莫大声喧哗,我弟弟睡着了,回头你吵醒了他,小心他今天晚上来找你!”
凯旋真人被他的话吓得干瞪着眼咽口水,余光盯着那病恹恹的男子,继续拖着另一个男子前行。
许蓝尘看看他们走后地上留下的痕迹,那名被拖抱者,很显然已经死了,而且已经死了有几日了。
转头正要走过去,询问凯旋真人为何刚才吓成那样?
就听见西边殿内那伙人中,有人高声吵嚷道。
许蓝尘顺势竖着耳光静听。
“你是脑子坏了吗?还是被鬼上身?每晚都要抱着个死人睡吗?前几日的怪事怕都和此有关!”
“也不能全然如此断定,那三位弟兄都是死在屋外的。我们这些住在屋内的不是也没事吗?你看陶叔和姚老大,每晚都挨着赵金水休息,也没见他们二人怎样啊!”
说话这人的声音更是激愤:“说不定,那脏东西就是专挑离他远的先下手呢?”
“还是将尸体放回外面去吧!如此大家也都心安,还有两日就能见到赵金水的表兄,到时咱们把人交给他,如此大家也都安生了!”
小胡子男人道:“都少说两句吧!今夜开始,一个时辰换一次,我们轮流值岗。”
还有人不断嘀咕着什么,细听应说的是“晦气”二字。
许蓝尘回头真要对凯旋真人说些什么,忽然就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喊叫着,抬手揉揉肚子,又低头看看脚下被撒了一地的晚饭。
这几日大雪封路,他们带的干粮也是有限,周围也找不到什么能吃的东西。只得几人凑活着每日一餐,全当修炼辟谷了。
他微微侧身,瞧看厨房那边,一直伸着脖子,探出来的两颗头。
王二狗恬着脸嘿嘿一笑道:“没了!”
陈腊梅吞着自己的口水,两只眼直勾勾的盯着洒在地上的饭菜,惋惜道:“洗洗还能吃吧?”
许蓝尘一脸怒气,翻手就提着凯旋真人的耳朵往东边殿内去,边走边道:“悔过书,重写!”
凯旋真人一边捂着自己的耳朵,哎呦,哎呦叫个不停,一边对许蓝尘使着眼色。
他揪着凯旋真人,往屋内地上一丢,不耐烦道:“你有话就说,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怕师弟们知道吗?”
凯旋真人一边站起来,一边摆着手,磕磕绊绊道:“不,不,不是的!”
许蓝尘皱着眉,等待后续。
凯旋真人将身子凑近许蓝尘,紧张道:“他他,刚才,对对对,对我,笑了!”
许蓝尘侧首一怔!
凯旋真人点点头,又道:“还,还还,睁着,眼睛!笑的,诡异!瘆人!阴险!”
许蓝尘严肃道:“是那个被拖着的死人吗?”
凯旋真人哭丧着脸,点头答:“嗯!”
许蓝尘轻轻呵笑一声道:“听你说话真是费劲。”他拍拍凯旋真人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是师父呀!你看着办吧!哦,还有,悔过书不写完,今晚别睡觉!”说完,负手朝屋外而去。
凯旋真人拿起纸笔一脸委屈,只觉得自己的玻璃心又碎了一次。
许蓝尘到了屋外后,安排小师弟李程霏去盯着凯旋真人。
他自己则和王二狗、陈腊梅坐在了屋顶上聊天。
谈着谈着,便见日落西山,繁星高挂。几人望着夜空,讲起了各自名字的来由。
王二狗先道:“大师兄,不瞒你说,你之前那个‘吴德’的名字!真的让我觉得,给咱们几个起名的,并指引我和腊梅与你相遇的,共同入仙门的,是一个神仙!”
许蓝尘白了王二狗一眼后,翻身躺下道:“滚!”
王二狗嘿嘿偷笑。只要提到无德这个名字,他必是郁闷无比。也不知道谁这么损?给他起了这个名。
陈腊梅接道:“之前我和二师兄就讨论过,我们出生时的经历,真的是太像了!”
许蓝尘嘴里叼着一张符纸,抱着头往在屋顶一躺,翘起二郎腿,懒洋洋道:“有多像?如我一样?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还发现自己的脸竟然被蛰成了猪头?问自己家人,今年我多大,竟然冒出了四个年龄!哎!我真的怀疑,那些人真的是我的家人吗?”顿了顿又道:“再就是,被你们这群骗子,哄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天天行乞!还修行?哈!”
王二狗笑呵呵道:“大师兄,话不能这样说啊!出去要饭,都是师父的活!话说回来,我当年的经历是这样的......”
王二狗她娘难产,正在危难之时,天空突然来了三道彩光。落地后,见一男一女,两人都是仙姿脱尘。那女子上前将一只葫芦内的魂魄送入王二狗她娘的腹中,旋即,不一会孩子就顺利出生了。
稳婆笑着抱了孩子出来,给孩子他爹瞧看,激动道:“是个男孩,黑瘦些,但哭声洪亮,一听就知道身体好,将来好养活!放心吧!孩子他娘也平安!”
王二狗他爹对着那一男一女,一阵跪拜,连连道谢。
那女子抹抹眼泪,带着哭腔道:“二狗生了!”
男子在她身后,凑近她耳畔,轻声道:“是,二狗出生了!”
女子点点头后,走上前来,交代王二狗他爹,道:“这孩子,名叫二狗。你莫给他改名,不然以后仙者收他为徒时,会认错的。还有,等他十八岁后,让他去糜禹国的宝树观。”说完,还将半颗不知是什么的“仙丹”,喂给了王二狗吃下。
王二狗他爹一脸吃惊,但还是连连点头应承。
那女子又道:“对了,你姓什么?”
王二狗他爹忙回道:“小人姓王!”
女子小声自语道:“哦,以后就是该叫他‘王二狗’了!”
那男子憋笑着摇头后,温声道:“走吧,还有一个要送呢!”
说完,这二人又是驾云而走。
陈腊梅每每听到此处,都是颇为激动,赶紧接道:“到我了,到我了!大师兄,我的故事是这样的。前面呢?都和王二狗的差不多,到取名字的时候,就改成了腊梅!当时,我爹娘还问,我家生的是个儿子呀!总不好叫个女娃的名字吧!那女仙就解释道,梅花乃是坚韧的意思,腊月代表更是坚韧不拔。不能改,这名字代表了他的品质。”
陈腊梅他爹娘听得目瞪口呆,只见那女子身后的男子,不断的捂嘴偷笑。片刻后,男子为女子擦了擦眼泪,就带着依依不舍的女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