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见完画册编辑以后,陆晚星直接到的饭店。
其他人都已经坐好了,露露张开胳膊喊他:“哥哥抱!”
陆晚星摸了摸她的头,把她从儿童椅上抱起来。
沈和栋的妻子钟语欣看出他累了,等了会儿,把露露接过去,说了两句话,重新放回她自己的位置上。
露露挨着陆晚星坐,跟陆晚星咬耳朵。
钟语欣道:“晚星,小孩子就是嘴甜,你别耳根太软,总被她哄。”
她想了想,又说:“最近还念叨万元户,我看沈和栋这个女儿,迟早变成财迷。”
过年时,露露发现了给长辈拜年就会收到红包的规则。
连续好几天,她都发语音对陆晚星说“哥哥,新年快乐,红包拿来”,总共收了陆晚星三十多个红包。
过了好一阵子,听到露露跟同伴显摆自己是“万元户”,钟语欣检查她的账单,才发现大部分都来自陆晚星。
一万块实际上没有多少,露露真正的红包,有一张专门的卡存着,也有一部分用来买保险和理财。
但是露露几乎只在微信里逮着陆晚星薅,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钟语欣把事情对沈和栋说了,叫他去教育露露,才知道沈和栋早已经知道:那笔钱对大人的确不算什么,但对露露来说,就太多了,陆晚星给完以后就跟他说了,让他留心露露。
因为这件事,钟语欣意识到,陆晚星可能不是简单的心眼少――那就有些蠢了。
他做事情其实一直都挺周到,只是没什么痕迹,很自然,所以容易叫不了解他的人认为他考虑得少。
她悄悄对沈和栋说过,陆晚星表现出来的家教,跟他的风评不太相符。
毕竟丁凡惠在上一辈富太太们嘴里是什么样的,没人不知道。
沈和栋一向不评价这些有的没的,但也没有否认。
钟语欣还在数落露露,沈和栋唱了红脸,说小孩子不懂,被他教育过以后,就再没要过了。
露露沮丧了一瞬,又拉陆晚星的胳膊,继续跟他咬耳朵,问他刚才干什么去了。
陆晚星把刚拿到的画册打样给她看。
画的本来就是儿童画册,内页只有颜色和线条,页码数字都没有,露露好奇了没多久,很快就开始认真地看。
她的逻辑一向比同龄人清晰,自问自答了几个问题,比如河水是黄色的,是不是因为被太阳晒着。
陆晚星画的时候就是这样想,在她脸上捏了捏,夸她聪明。
一顿饭吃完,分开前,露露把画册还给陆晚星,因为那“是哥哥的工作”。
陆晚星也答应她,过段时间重新送她一本。
沈和微之前没注意过陆晚星整天待在家里忙什么,只是知道他有事情做,不会太无聊就好。
但今天他拿回来的画册,虽然还只是打样,但也已经有模有样。
刚才露露翻看的时候,沈和微扫过一两眼。
画童画时,陆晚星的风格跟以前不大一样,童真,也天马行空,颜色用得很跳跃。
在临市的时候,沈和微的记忆里,陆晚星最常做的一件事,也是画画。
他说自己没天分,所以需要多练习。
沈和微对花花草草没有任何兴趣,陆晚星的画也一样,但不妨碍他记得陆晚星画过的很多东西。
有沈和微第一次进厨房熬的梨汤、交握的两只手、被阳光照射着的一张白纸――是的,陆晚星在白纸上画白纸。
他用了好几天时间,把那碗梨汤画得好像一张照片,沈和微点评,为什么不直接拍照。
陆晚星假装生气地瞪他:“因为我喜欢!”
沈和微突然发现,他那时候好像还是有脾气的,至少假装也会假装一下。
不过那个阶段好像很快就过去了。
是从哪天开始,陆晚星就没再生过气?
沈和微伸手揉了把靠在身边要睡着的陆晚星的头。
“嗯?”陆晚星困得厉害,不睁开眼睛,只把沈和微那只手握住,“到家了?”
沈和微说没有,继续骚扰了几下陆晚星,陆晚星依然闭着眼,发出很困的笑声,没有别的表示。
沈和微停下了自己也发觉幼稚的举动。
又过了段时间,在沈家小聚,沈和栋一家也在。
吃过饭,孩子们聚一堆,飞奔着玩闹,大人们聚好几堆,有闲聊,也有正经谈话。
沈文华问沈和微:“最近看你跟和栋来往比以前多。”
沈和微说:“差不多。”
“以前谈公事,最近,我听语欣提起,还常出去吃饭?”
沈和微不置可否,沈文华也不再多问了,只说:“这样就挺好的。”
沈和微跟沈和栋,作为堂兄弟,又是沈家这样非常传统的家庭,几乎是在沈家院里形影不离地一起长大的。
沈和栋从小稳重,为人周全,对谁都客客气气的,风评尤其好。
又长沈和微几岁,所以比他早几年分化出信息素。
A级的alpha,性格也靠得住,相比起其他富不过三代的人家的儿孙,已经很好了,足以承接沈家的家业。
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把他看作继承人,他自己,包括沈文华,以及当时叛逆不羁、根本是排斥生意场的沈和微。
可几年以后,沈和微的化验单上,明明白白定级为“S”。
此前一直没有公开表态的沈和微的外公沈兆岭的态度当即清晰起来。
沈和微几乎还是个孩子,刚上大学,正在热衷机器人,四处比赛,就被沈兆岭安排,跟着当时外聘的总经理到处出差。
可以说,在所有的家庭,等级更高的alpha后来居上这种事都是非常正常的,但不妨碍嫌隙就此产生。
两个人从来没有过明面上的争纷,沈和栋甚至是继续很认真地干着沈兆岭分到他手头的工作。
后来轮到沈和微给他分配工作,也是一样的态度。
两人见面,该有的热络也一分未少,维持着家族和睦的体面。
但是,沈和栋出国过生日,没再邀过沈和微,连要订婚结婚,沈和微都没有比其他的普通朋友早一天得到消息。
乃至沈和栋后面生大女儿和二女儿,沈和微全是从沈文华嘴里听说,如数送去礼金。
他跟沈和栋的关系,就那样一度维持在冰点。
事情刚发生那年,沈和微十八岁,刚上大学,沈和栋二十七岁,已经在公司历练了两年。
一个年轻没有经验又习惯了我行我素,另一个则是乍然从高处跌落,周围人与自己的心态全都骤变,自顾不暇。
在那种情况下,两个人对所有的事都看似处理得非常得体,除了他们原本深厚的手足之情。
沈文华自然注意到沈和栋的反常,沈和微却没有,一向都是脸臭话少,喜怒不形于色。
除了他有一天喝多了,恰巧进门时佣人提醒,定期体检的时间快到了,失态地说了句“去他妈的信息素”,沈文华没再发现过他表露难过。
但沈和微对信息素的厌恶,从此变得有迹可循。
他几乎是要把信息素和自己割裂开对待,对人被本能支配,甚至决定命运的事情感到荒唐。
“人都有想不开的时候,这几年过去,他该帮你的,没有少做一分,感情没有捡不起来的,你们比亲兄弟差不到哪去。”沈文华又说了一遍,“这样就挺好的。”
陆晚星很早就说困了,吃完饭没多久就上了楼。
沈和微听沈文华说了几句话,也回了房间。
陆晚星在床上趴着,只不过除了他,还有露露。
听见沈和微进门,露露回头,大声叫了他一声“叔叔”,然后就转了回去。
沈和微在床边站了一小会,顺手解开两粒衬衣纽扣,也坐下,听他们聊露露在亲子班认识的朋友。
耳边响着露露的长篇大论,沈和微不经意间想到,沈和栋跟他的关系开始改善,应该就是在临市,紧急把露露放在他那里的那一次。
但现在想想,如果没有陆晚星在,沈和微当时并没有把那当成两人关系的重要拐点,他也知道,自己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不可能会答应下来。
他回过头,看了眼和露露并排趴着,正在帮露露分析哪个朋友智商最高的陆晚星。
最后,喋喋不休的露露是被钟语欣抱走的。
大女儿从小表达欲旺盛,对关注的需求也很高,其实带起来很费神,钟语欣自己知道。
所以她抱走露露的时候挺不好意思的,说只是一会儿没注意,就让她溜上来烦了陆晚星这么久。
沈和微送她到门口,顺便反锁了门,转过身,就看见陆晚星的一边脸挤在床上,两眼放空,的确满脸疲惫。
他去洗完澡出来,陆晚星还是同样的姿势。
沈和微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比平时温和,问陆晚星:“是谁说露露好可爱?”
他说“好可爱”三个字时,模仿了陆晚星的语气,可惜不太像。
陆晚星有气无力道:“还好吧……什么时候说的?”
“临市。”
陆晚星不太记得了,那时他也只是尽力去带,留下的记忆只有累。
想了想说:“我没办法呀,我看你哥哥送孩子过来,都没跟你说几句话,你也不太开心的样子,感觉你们关系不算很好,怕露露过得不开心,你们关系更不好。”
陆晚星讲这段话时,语速慢吞吞的,沈和微揶揄他“可爱”时眼睛里的一点促狭的笑还来不及给他看见,很快消失了,换为一个较为严肃的表情。
陆晚星翻了个身,换另一边脸挤在床上,还在顺着回忆碎碎念:“我那段时间好累,你不知道带小孩多累,只是听小孩说话,都是很累很累,更别说她们一直要动来动去,一分钟不注意,就会拿各种东西塞进嘴巴……”
他想到什么,突然卡了壳,半晌,自己脸红了,抬眼去看沈和微――沈和微刚才学的“好可爱”,总不会是他在床上随便说的那句吧。
什么人会记住别人调情说的话?
到底是他不正经,还是沈和微更不正经?
陆晚星气急败坏,不过沈和微没让他自己尴尬多久,就让他陷入另一重灾难:又要在沈和微的外公家做少儿不宜的事了。
还有老公的兄弟一家,陆晚星从上次的“没法见人”,直接升级到“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