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长看着手中的信,他轻轻放在桌子之上,拿起笔写了一道圣旨:“夜老,将这道圣旨送往落云城城。”
“陛下,若是真的将这道圣旨送给宇文家,那么事后,陛下还如何惩治宇文家?毕竟有了这道圣旨,那么宇文家便不是私自屯兵,乃是奉旨办事了。”夜不阑说道。、
“你说的,朕自然明白。不过前方战事吃紧,高月勾与元天吉两位老将军带军的大军,只剩下了不少两万,虽说那个小子也笼络了一些江湖武夫,总共加之,也不过五万余众。这五万如何挡得了北蛮十五万的大军?”
李元长与李道禅二人虽未父子,可二人却势如水火。但李元长如何不在意李道禅?多年前,韩露语因李元长被害了性命,而李道禅也受了这么多苦。
李元长心中愧疚,总是他身为皇帝,却护不了自己的妻儿。他李元长贵为九五之尊,而他却早就失去了一个男子该有的荣耀。
“老奴谨遵陛下圣旨。”夜不阑微微一躬身。
如今的李元长已经命不久矣,想到死后便能见到那个多年前一曲红衣舞的女子。若到时,问起自己的儿子,李元长又该如何说?
虽然心知李道禅心中的仇恨不可消。但李元长却要消去自己心中的愧疚。所以,在他死之前,他要将皇位交给李道禅。
当年他为了自己的性命,苟且偷生,以韩露语与李道禅的性命作为代价。而如今,就算与天下为敌,李元长也丝毫不惧。
因为,当年他只是一个皇子。是一个被人宰割的卑贱皇子。而如今他是这天下的皇帝,是主宰他人命运的神。
所以,他当年不敢做之事,现在对于他来说,便如同儿戏。
“夜老,推朕出去。”
“陛下,夜晚,风凉。”夜不阑说道。
李元长微微一笑:“无妨,朕现在可不能死。总得将事做完,才舍得死。今晚想看看夜景。”
“老奴遵命。”夜不阑推着李元长走出屋中,李元长望向星空,面带笑容。
“夜老,朕如此帮他,你说那小子能否打败北蛮大军?”李元长躺在摇椅之上,望着夜空,缓缓说道。
夜不阑并未回答。
李元长微微一笑:“朕看就算那小子能打败北蛮,估计也不会做什么皇帝。他心中对朕怀有怨恨,露语之死又与素阳有关,他于皇室真不知道是亲人还是仇家。不过也罢,到时候朕便遵守承诺,也算是弥补多年心中的亏欠,至于这个皇位,谁来坐都一样。”
“陛下,先不说此事,只是今日宫中不太平。”夜不阑说道。
“皇宫之内本就不太平,而且,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有时迷迷糊糊之间,便能在院中看到母后还有露语的身影,想必是朕的大限已到,她们前来接朕喽。”李元长说道。
“陛下又在说笑。”自李元长登上皇位以来,大奉国运昌盛。夜不阑虽然乃是奉了先皇之命,虽说是为了保护李元长的性命,更是为了看管李元长,以作警示。
但夜不阑嘴上不说,但心中却庆幸,当年先皇将皇位传给李元长,而不是当年的太子。若是传给当年的太子,如今的大奉不知又是何种景象。
“现在的皇宫,夜老想必也知,颇为不安静。现在平安王的小殿下又来,倒是又添了几分热闹。只是这热闹之中,不知又有几分恶意。”
“陛下放心,就算陛下龙体欠安,若是有人敢谋害陛下,老奴就算拼上性命,也定当护陛下周全。”
李元长说道:“夜老不必担心朕的安危,这么多年,朕就早已经身心俱疲,只等着早早离开这个世间,好与日夜思念之人相见。”
“陛下,若是殿下真的不愿登上皇位,那么江山将交给何人?”夜不阑问道。
“夜老还是如此,一直忧心这家国大事。”李元长说道。
夜不阑微微摇头,说道:“老奴只是谨遵先皇旨意罢了。若说真的为忧心家国的,自然还是陛下这么多年辛苦操劳。”
“朕啊,只不过是坐享其成之辈。这天下是祖宗留下的基业。这皇位当年朕原本无心来争。只不过是做了该做之事,又如何能叫操劳?”李元长说道,星空之中一道流星飞过。
李元长问道:“这江山,夜老以为谁来坐合适?”
“这江山是李氏的江山,陛下是如今的圣上,自然全看您的意思。”
“夜老,还真是言不由衷啊。”
“哈哈哈,老奴果然瞒不过陛下。”
李元长想了片刻:“这个夜老不用担心,如果那小子不愿当这个皇帝,那么朕也不会将皇位传给那位假太子,皇后以为她瞒得天衣无缝,朕对此一无所知,呵呵,这个女人啊,还真是自作聪明。那小子若是真的打赢北蛮,朕迟迟不杀的素阳,自然便会交给他。皇位吗,自然是传给皇叔的嫡孙。”
“陛下要将皇位传给小郡王?”夜不阑问道。
“不错,那个孩子,大小聪慧,朕也派人在他身边服侍跟随多年,据那些人禀报,皇叔的嫡孙乃是最佳人选。”李元长笑道。
“既然陛下已经做好安排,老奴不再多说什么。”
李元长砍向夜不阑:“夜老,您今年贵庚啊?”
“回禀陛下,老奴已经耄耋之年。”
“俗话说人到六十古来稀,夜老竟已耄耋。这么多年,夜老为了皇室与江山社稷,一日未曾歇息,等到大势已定,夜老自可离开宫中,也过两天安静日子。在宫中这么多年,夜老想来也厌倦了看到这些纷争。”
“若是陛下归天之后,老奴自会离开皇宫,老奴虽然还想继续尽人臣之责,但是老夫已经老喽,太多事已经力不从心。”夜不阑微微笑道。
“哈哈,夜老若是有意,可现在离宫,何苦非要留下来陪朕,朕也只不过是个将死之人,夜老虽然年事已高,可不像朕。”李元长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夜不阑笑道:“陛下,老奴自幼便进宫,后来服侍先皇,在后来便服侍陛下,老奴只是一个太监,无欲无求,若说真的有何念想,那便是服侍两位陛下。若是没有先皇,没有陛下,老奴也就是苟活于世,既然如此,还不如跟随陛下一起去寻先皇。”
“那夜老何谈离开皇宫一说?岂不是要与朕一同留在这深宫之中?朕实不愿看到您老步入那样的田地。”
“陛下言重了,若说是那般田地,倒不如说是老奴得偿所愿。陛下不用再劝,只要陛下诸事安排妥当,老奴也就没有什么可牵挂的。”
夜不阑看着李元长,手中拿着一块玉佩,这是当年先皇送给夜不阑的。
当年先皇还年幼,第一次见到夜不阑,夜不阑正因自己一时打碎了宫中花瓶,被一位宫中主管鞭打。
先皇走到他跟前,将一块玉佩交到他手中,笑着说道:“只是一个花瓶而已,人如其玉,虽然是个奴才,但是花瓶哪有你的命重要。”这句话,夜不阑一直记在心中,因此,只要是先皇的命令,夜不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夜老,可有想要之物?”李元长突然问道。
夜不阑回道:“陛下何出此问,老奴一无父母手足,二无亲朋好友。在宫中衣食住行皆有,没有其他想要之物。”
李元长说道:“虽说您老乃是遵从先皇之名,跟在朕的身边。可是这么多年来,你对朕如何,朕自然看在眼中,不仅如此,如果说朕还有一位知心的长辈的,那便只有夜老,所以朕想着送夜老一件东西,也算是聊表朕的谢意。”
“陛下啊,老奴茕茕孑立,要什么赏赐?况且,这本事老奴应该做的。”
“哎?夜老再不用这般说。分内之事,何人没有分内之事,可虽是分内,若是用心就是情分之事。这么多年来,朕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弃朕而去,朕有的连最后一句话都未有机会与他们说,实在是遗憾呐,到了您老这里,朕不想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未说,便这般分离。那时的朕定会对夜老心怀愧疚。”
“陛下,老奴确实没有所需之物。若陛下真的想赏赐老奴,不如将让老奴一直在您身边伺候。”夜不阑笑道。
李元长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说道:“夜老,您将此物收好。”
夜不阑看到李元长手中的玉佩,微微一惊,却未曾伸手接住。
李元长说道:“此玉佩乃是先皇在朕儿时送予朕,也是先皇送给朕的唯一之物,本来留在身边只为悼念先皇,如今朕也不再需要,就送给夜老。夜老,此玉佩跟随朕多年,交给夜老,也算是物有所值。”
夜不阑这才将玉佩接在手中。
李元长这块玉佩不管石料还是样式与自己手中的玉佩一般无二。
“这块玉佩,朕未曾示人,夜老不知也实属正常。”看到夜不阑微睁的双眼,李元长笑了笑,道。
夜不阑心中一颤,他原以为自己用了毕生之力去报先皇的恩情,如今看来却未及其十分之一二。
而如今李元长又将先皇送给自己的玉佩给了他。他也亏欠了李元长。
“夜老,为何出神?”李元长笑着问道。
不知为何夜不阑拿着玉佩竟然沉默不语。
夜不阑却装作无事,将玉佩收在袖子中,跪在地上:“陛下,老奴这么多年来愧对陛下。”
身为一个太监,总是他现在是李元长的亲信,算是一人之下。但在他人眼中,却还只不过是个太监,根本算不做人。
可先皇与李元长却对他另眼相待,这便是天大的恩情,夜不阑又怎会不为之所动?
“夜老何出此言?您老这么多年所作所为,朕皆看在眼中,若您是那朝堂之上的官员,朕早就封你爵位。何来愧对一说?”
“老奴一定誓死护陛下周全。”
“呵呵,夜老,这话您适才已经说过,朕也知道你定会这般做,快快平身。”李元长不知为何夜不阑要跪拜自己。
夜不阑突然有些哽噎,道:“老奴刚才所说乃是为了先皇,现在所说只是为了陛下。”
“朕知道。”李元长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