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禅离开了京城,慌得可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戊子念此时坐在府上,听到有人来报,说李道禅离开了京城。
他没有欣喜,反倒是心中不断思量李元长是如何打算的,这由不得他不想,毕竟这可事关他的身家性命。
但现如今,他又该找谁去说?难道去冯国公府上质问此事?
李承宗不是李元长亲生,这要是让他人知道,凡事有关人等,全都得命丧九泉。恐怕此事,就连冯国公也不知晓,若是知道,依照他谨小慎微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将他何氏一族至于如此险境之中。
这事暂且不谈,若李承宗不是李元长之子,那么又会是何怀柔与谁所生?
戊子念如何也想不通,而此时,府上下人走到门前,说道:“老爷,有人给老爷送了一封信。”
“信?是何人送来的?”戊子念问道。
“这个小的不知。”
戊子念面色一沉,下人心中暗叫不好,没想到戊子念此时心情如此不佳,早知自己就不贪功,前来个戊子念送信。
“拿过来。”戊子念说道。
那下人将信交给戊子念后,急忙一躬身,退了出去。他可不想等到戊子念怪罪。
戊子念只是看了信上的字迹,便瞪大双眼:“又是他!”
这封信不是别人,自然是李无二寄来的,戊子念却不知为何李无二在告诉自己李承宗的身份后,便消失不见,如今却又要给他书信。
不过戊子念还是继续看下去,不过他的脸色却仍是阴沉。
而此时的李无二则坐在平安王府之中,手里捧着书,一旁是亦如李无二般安静看着书的灵渡。
又丫鬟端来茶水,送到李无二与灵渡面前。
灵渡将书放下,说道:“先生,请喝茶。”
李无二微微一笑,看了灵渡一眼,说道:“书看得如何?”
“看得差不多了,不过先生似乎要说的不是这件事。”灵渡微微一笑。
李无二喝着茶,说道:“怎么,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自然是知道了,这件事,父亲和母亲又怎会不告诉我?只是,看他们的脸色,倒是颇为担忧。”
“那是自然,毕竟你可是世子与夫人唯一的孩儿。”李无二说道。
灵渡微微一笑:“所以,我过些日子就得上路去了吧。”
“你这话说的怎么像命不久矣一般?”李无二说道。
听着灵渡的话,李无二自然听出其中的嘲讽之意,这也难怪。身为平安王府的世子,却为了活命,要被送出平安王府,隐姓埋名。
如今回到平安王府不久,却有要自愿前往宫中,作为人质。他这个殿下做的何其可悲?
李无二看着灵渡不说话,他望天空,然后说道:“你可知雁北关?”
灵渡又怎会不知?他双眼一眯,笑容玩味看向李无二。
“雁北关乃是大奉的门户,只要雁北关一破,那么便有北蛮南下。”
“你说的,我自然知道。我爷爷便是被皇帝派往雁北关多年,至今未回。”
“所以,你现在还能做殿下,是因为有其他人在为你负重前行。人活一世,本就无奈,倒不是你这个殿下如何,而是天下人皆是如此。”李无二说道。
“若是我进了皇宫,我爷爷能否回来?”
李无二摇摇头。
“这是为何?”灵渡又问道。
李无二说道:“因为,想必现在雁北关已经被北蛮踏破,而雁北关只有区区守兵不到两万。只怕那里的将士,无一人能活着回来。”
听到此话,灵渡却面色平淡,他缓缓站起身,走出院子。
李无二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却什么话都未说。
灵渡心思颇重,虽然对人对事,皆是一副玩世不恭,可在李无二看来,并非如此,只是他知道,有些事,就算自己如何介怀也无用。
因为他这个殿下,现在还不能替自己做主,就连世子李若闲、他的爷爷李清都办不到。那么再说什么,皆是无用。
如今李无二告诉他雁北关之事,他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李无二这是告诉他,进皇宫做人质,不仅仅是为了活命,更是为了保全平安王府上下,若不是如此,那么平安王可悲派到雁北关做一个守关之将,那么平安王府的其他亦会如此。
李无二倒是将雁北关之事,早已经告诉李若闲。毕竟蓝娴迟迟不肯答应,将灵渡送往宫中,那么如此说来,蓝娴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所以李无二自然要帮他们二人下定决心。
李无二将茶杯放在桌上,自言自语道:“想必赵地坤已经将李承宗之事告诉了素阳,不知那素阳公主又会怎么做?是放不下心中的怨恨,就算知晓李承宗不是李元长所生,对何怀柔的野心视若不见,还是会帮助李道禅呢?”
这件事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李无二现在并不知晓。
而李无二想到的自然还有戊子念,他派人又给戊子念送了一封信,便是给了戊子念一个威吓之后,再丢给他一根救命稻草。
那戊子念会如何选,这个并不难猜,到了现在,只要是能保全自己,戊子念想必什么都会做。这样一来,原本已经清楚的棋局,再一次变得混乱起来。
李无二就是要搅乱这局棋局,不然,灵渡就算去了宫中,似乎也是无用。因为之前文无奇摆好的棋局之中,却并没有平安王府,也没有灵渡。胜负实在好预料,而现在可大大的不通。
而最后,李无二还要再下一手,那便是慕剑清。
只是李无二现在还没想好,人如何下这一手棋。
望着天空,云南的天,澄澈如洗,只是这雨水天气实在是多。都说江南梅雨时节,处处是雨。倒不见云南,才叫雨城。
如今是晴空万里,不知片刻之后又会怎样。
这般想着,李无二走进屋中,还不忘将石桌上的灵渡放下的书一同拿进屋子之中。
对于李无二来说,这书是少不了的。
若是没有书可看,那么他李无二在何处也待不下去。
果不其然,如李无二心中所想,没过多久,天空便乌云密布,下起雨来。他走到窗前,不知为何,今日却无心看书。
李无二有一个玉坠,乃是文无奇所送。当时李无二并不愿收着,只是那玉坠小巧玲珑,正好读书时,可以用来枕书,李无二这才手下。
他看了看手中的玉坠,或许因为是这大雨的缘故,玉坠冰冷。李无二拿在手中,似乎想要焐热这块玉坠,只是没成想,自己稍一用力,那块玉坠竟然碎掉。
李无二看着玉坠愣愣出神。
许久,他苦笑一声,又握紧拳头,手中玉坠化成粉末,李无二一张手,窗前一阵凉风吹过,那粉碎随风飘散。
“文老头,走好啊。”
冥冥之中,人感天机啊。
而在皇宫之中,李元长亦是望向窗外,夜不阑走进屋中,见天色昏暗,便拿起一张雕裘披在李元长的肩头。
“陛下,天要黑了。”
李元长微微点头,问道:“夜老,那小子离开京城了?”
“殿下走了,算一算,已经几十里开外了。”
“嗯。”
夜不阑轻声说道:“陛下,殿下走了,他的妻子无人照看。”
“既然那小子离京了,他的妻子自然不得有事,你派些人前去照看一二吧。”
“是,老奴这就去吩咐。”
“算一算,雁北关已经被北蛮所破了吧?”李元长轻声说道。
似自言自语,又似在问夜不阑。
夜不阑说道:“雁北关只有一万余众,想要挡住北蛮,自然是不可能,迟早要破。若是关破,那么平安老王爷,破事凶多吉少。”
“皇叔他精忠报国,一定不会弃雁北关独自逃生。”
看来李元长也知李清乃是赤胆忠心。当年李元长派李清前去雁北关,不过是为了告诉平安王府,他们的殿下不是其所害。
但空口无凭,他说话,平安王府也不会信得。既然如此,李元长才将李清派至雁北关,在他人眼中乃是李元长的阳谋,但李元长只不过是为了让平安王府安心。
不过李若闲偷偷将灵渡送至他处,可见其对李元长越发的误会。李元长这才让人命平安王府,将灵渡接回去,以免在外遇到什么不测。
毕竟之前李元长还不知李道禅活着时,若是他不将皇位传给李承宗,那么便只有一个人选,就是平安王府的小殿下,灵渡。
何叫弄巧成拙?这便是。
所谓人心隔肚皮,这话说的自然没错。不是人人不愿诚信待人,而是人生性多疑,妄加揣测。无中生有,便是人心。这生的可以是情,也可是恨;可以是真,可以是假。不过,皆无关于善恶。
“平安王府这一次上书,让王府的小殿下前来皇宫。”夜不阑说道。
“这件事,朕便由着他们平安王府。雁北关一破,王叔必死无疑,那么平安王府知晓此事之后,自然将这一切算到朕的头上。加上他们原来殿下的死,看来对朕是恨之入骨了。”李元长无奈地说道。
夜不阑长叹一声:“陛下的心意,老奴明白。”
“呵呵呵,这天下,幸好还有夜老你,否则朕倒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李元长说道。
“老奴定会侍奉在陛下左右,决不离开半步。”夜不阑对李元长说道。
李元长将头看向屋中,他说道:“文无奇去了天姥山,看来是离不开了。”
“嗯。”
对于文无奇,夜不阑不想多言语,毕竟人已经死了,早已不足为患。
“夜老,你说这次北蛮南下,大奉子民又要死伤几何?”
“这个老奴不知。”夜不阑摇摇头。
李元长咳嗽一声,然后说道:“哪怕只有一人,也皆是朕的错。”
“陛下的良苦用心,天理昭昭,他人不信,这也怪不得陛下。”
“朕从来不在乎这些。不过是想着,又要愧对不少人了。”李元长意味深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