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伏心番外之柳暗花明休啼笑
平行世界,假如应伏心在遇到云归宗宗主前,先遇到了寒木散人。
愿大家都能先遇见善意,而后步步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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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伏心是被冻醒的。
自从凛冽的北风席卷了这个小村庄后,寒冷已成为了应伏心每日醒来的最初感受。
年仅六岁的孩子睁开眼,瞧见屋顶结了霉斑的西北角破了个小洞,簌簌寒雪正随风往屋里灌。
他偏过头,果不其然看见身旁的哥哥把原本盖在他身上的发黄变硬的麻被卷走了。
应伏心没多言,他已经习惯了。
既然醒了,那就起床干活,动起来还会觉得暖和些,应伏心从兄弟姐妹横七竖八地躺着的通铺上爬起,走到屋外背起放在院里的破背篓,搓着被冻的通红的手准备去后山林里捡树枝。
便是这时,母亲喊住了他。
应母将怀里尚在襁褓的婴儿放进应伏心怀里,又递了半碗米糊给他,丢下一句‘喂喂你妹妹’,而后匆匆离开。
应伏心放下背篓,在烧得漆黑的灶台旁的又小又破的矮凳上坐下,将妹妹放在膝盖上,拿起碗里的破勺,舀起一勺小心喂到妹妹嘴边。
米糊冰凉,孩子抿了几口,开始往外吐。
应伏心不知所措,给她擦下巴和嘴角,再次喂。
可依旧如此,孩子吃米糊后就吐,并且哇哇大哭,把屋里其他兄弟姐妹都吵醒了。
“烦不烦?”脾气暴躁的父亲骂出声。
应伏心一缩脖子,支支吾吾道:“妹妹不吃米糊。”
“不吃就说明她饱了啊,这点事都不懂,让她别哭了!”
“噢噢……”应伏心将盛米糊的碗放在灶台上,给妹妹擦干净脸颊,想哄哭得撕心裂肺的她睡觉。
可无论应伏心怎么哄,妹妹都哭个不停。
眼见气急败坏的父亲要走过来揍人,应伏心吓得抱起妹妹就跑出了屋子。
屋外落着雪,应伏心寻了个避风的大树蹲下,他不敢回去,又怕冻着妹妹,犹豫片刻,解开衣裳将妹妹揣进怀里紧贴胸膛,打算等妹妹不哭了再带她回屋。
可他如此做,寒风便也灌进他衣襟里,冻得他直打哆嗦。
便是如此天寒地冻的时刻,忽有温柔声音传至应伏心耳畔。
“这么冷的天,你这小娃娃为何蹲此处?身上的衣衫未免太单薄了些。”
应伏心愣愣地抬头看去。
那人身着宽大雪白似能和寒酥融为一体的道袍,面容瞧着不过三十岁的年纪,但眼眸深处有着稳重和沧桑。
应伏心从未见过如此气质出尘的人,一时间看呆了。
寒木散人是寻访老友,偶然路过此村庄的,见应伏心呆愣着不说话,先从挂在腰间的乾坤袋里拿出一件赤色大氅,披在应伏心身上。
大氅的暖意瞬间驱散了严冬寒冷,让人如沐三月春风。
应伏心原本被冻得紫红的小脸渐渐恢复如常。
寒木散人又蹲下身,伸手轻抚应伏心怀中的婴儿,然后道:“她饿了,可有吃食?”
“饿,饿了吗?”应伏心磕磕巴巴地说,“可我父亲说,妹妹,吃饱了,灶台上还有半碗米粥。”
寒木散人动作轻柔地将婴儿抱进怀里,臂弯左右摇晃轻抚她后背,并和善地对应伏心道:“你可以去将那碗米粥端来此处吗?”
面对这样的人,应伏心哪说的出拒绝的话,他连忙跑回家,避开骂骂咧咧的父亲,将那碗米粥端到了寒木散人面前。
寒木散人接过米粥,慈祥地夸道:“乖孩子。”
三个字,竟让漫天凛冽朔雪皆化为风起飞柳絮。
从未感受过的喜悦在应伏心胸膛炸开,让他不知所措也让他欢欣雀跃。
寒木散人接过盛了米粥的碗,轻声:“难怪不吃,这般冰凉。”
只见他轻声念咒,有盈盈白露落入碗中,又不消一会,碗里的米粥冒出腾腾热气。
寒木散人拿起破勺,极有耐心地将碗中的粥一点点喂进娃娃的口中,等她吃饱后,又哄着她安安稳稳睡着,然后笑着将她还给应伏心。
应伏心一直一言不发地看着,直到寒木散人将妹妹抱给他时,才如大梦初醒般恍然回神。
“您,您要走了吗?”应伏心见寒木散人站起身,不舍地问。
寒木散人伸手,轻揉他的额顶:“天下无不散筵席,有缘自会相见。”
“可……可……那……”应伏心支吾说不出话来,一如常言道,明月可观不可触,他磕巴半晌不知说什么,伸手去扒拉身上的大氅:“这,这个,要还给你。”
寒木散人按住了应伏心的手,温和地笑道:“你我有缘,此物赠你。”
应伏心看着寒木散人,小脸红扑扑的,他终是鼓起勇气,问道:“我以后能去寻你吗?”
此话天真,应伏心有什么资格寻?又如何知道去哪寻?
寒木散人愣了片刻,终是浅浅一笑。
只见寒木散人指尖在空中划过,灰绿的木藤从他宽大的袖里探出,在空中缠绕成一朵迎春花的模样。
寒木散人摘下那朵‘花’,笑着放进应伏心怀中,道:“若你有心,拿着此物来春华宗寻我。”
那是应伏心第一次见寒木散人,从此心中有素馨,不畏寒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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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应伏心知晓了妹妹不吃粥,不是因为饱了,而是因为米粥凉,于是他在喂妹妹前,都会先把米粥热一热,妹妹虽瘦弱,但好歹活了下来。
那日后,云归宗宗主寻到此地,想带走应伏心,但应伏心记着与寒木散人的约定,拒绝了,可父母瞧着云归宗宗主给的银钱,颇为心动。
为了让父母不把自己送走,应伏心卖了那件赤色大氅补贴家用,又去当地地主家做长工。
春去秋来,转眼九年,应伏心十五岁,终于打听到了如何去春华宗,也凑够了去春华宗的盘缠。
十五岁了,他已不像六岁那般天真,知晓当初自己和寒木散人的一面之缘,只不过是修道者对年幼孩童的一点关切之心,能轻易被时间泯灭。
但应伏心还是想去春华宗。
他离开故乡的那日也是寒冬,应伏心打包了几件薄衣,告别无法理解他行为的父母,踏上了漫漫长路。
他这一走,从严寒皑皑白雪日走到了莺飞草长的初春。
应伏心到了栖霞山山脚,恰遇春华宗的人在招杂工,他将那朵护了九年的由木藤缠绕的迎春花小心翼翼地拿出,却只得到了困惑和不耐烦的驱赶。
“这什么东西?没看见我们忙着呢,没事赶紧走开。”
虽在意料之中,但应伏心听见六岁的自己呜咽的哭声。
他将迎春花收起,问:“你们是在招工吗?”
“对,杂工,打水扫地的。”
应伏心:“我去。”
应伏心就这样进了春华宗,做杂事做了半年。
他本是想着,进了春华宗怎么样都能见寒木散人一面,就算是远远的一面也好。
可这半年,别说是见到寒木散人,就连他的行踪,应伏心都从未听说过。
后来,应伏心才知晓,春华宗占据整座栖霞山,像寒木散人这样地位的修道者,都是居山顶的,那些地方并非常人能去的。
大约是念念不忘有回响,就在应伏心郁郁寡欢时,被安排去寻道阁打扫。
寻道阁为刚入春华宗的弟子修炼的地方,应伏心自从遇见寒木散人后就对修道十分好奇,此刻也不例外,每日清早打扫后都不愿离开阁楼,偷偷寻一处隐蔽角落躲起来,瞧那些弟子打坐的样子,回去模仿。
但他这么做不过两日,就被发现了。
“谁躲在那!”
应伏心被春华宗的弟子揪着衣襟粗鲁地扯出,重重地摔在地上。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定是不怀好意的贼人!将他绑了,好好问罪!”
就在应伏心抱头蜷缩在地上遭人挨打时,忽有沉稳如磐石的声音至。
“为何都不好好打坐,围在这吵闹?”
说此话的人,是奉副宗主之命,来此给新入门弟子讲道的春华宗大师兄,聂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