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就比比谁更疯呗
天姥山,连绵数十座苍苍青山重峦叠嶂,一条江河似龙般蜿蜒而过。
而燕子坞,位于其中一座山的腹地处。
此地有嵩岱尊设下的结界,但对于牧重山来说,破解并非难事。
临水而建的燕子坞,处处可见雕栏玉砌的水榭亭台,其做工精致讲究让来者明白主人的风雅。
可惜如今的燕子坞,虽算不上衰草连天,但已死寂无人,若有风呜咽穿堂过,像极低低哭坟的哀鸣。
牧重山昨日来过此地一次,可是未探查出什么线索。
而今日,他才踏入结界中,立刻察觉到了什么。
有人在此地。
而且是一个他十分熟悉的人。
牧重山先是因惊讶眸光闪烁地愣在原地,片刻后他嘴角扬起一个玩味的笑,自言自语道:“有意思。”随后循着气息大步朝那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穿过临池朱红漆柱回廊和青石板小径,牧重山行至一间屋舍前。
廊上挂着一排未燃烛的白灯笼,门前放满雪白如云的魂幡,满地纸钱已被碾成泥,蟾光清辉落在门前,为景色增添悲凉。
牧重山悄无声息地走上前,伸手推开门。
木门被推开时发出沉重的‘吱嘎’声,月光入户,让人能隐约瞧见屋内陈列着什么。
偌大的屋内,摆着整整齐齐数十座木棺,木棺后面,是一层又一层的灵牌。
灵牌前供奉着香烛和瓜果,香烛和瓜果被使了法术,香烛不灭,瓜果不腐。
突兀地闯入此地,望着满屋漆黑棺材,常人皆会被吓一跳,牧重山虽未露出恐惧神色,但是脚步停了下来。
但向来无愧者不畏鬼敲门,牧重山双手合十祭拜三下,然后大步穿过厅堂往里走去。
放着灵牌的案台旁有个小门,用黑底白字的布遮住,牧重山掀开帘布往里走,发现门里是个空荡荡的内屋,大约是怕惊扰逝者,此屋的窗户皆被砖和木板封死,不露一点光,牧重山不得不念决让手掌燃起火焰用于照亮。
牧重山借着火光,手指摸着墙壁在屋内绕了一圈,随后他的目光定在东南角的地上。
他走过去,在东南角处蹲下,眯眼细瞧,发现有块青砖上的灰尘被人撇去,而且一看就知是刚撇去不久。
牧重山手掌按在那块青砖上仔细摩挲着,不一会他就寻见了缝隙,轻轻松松将青砖撬了出来。
那块青砖中间被挖空,而曾经被它盖住的地上,有一只巴掌大的铁环。
牧重山握住铁环,使劲往上一提,只听沉闷的轰隆声响,他身旁数块砖陷了下去,露出个仅一人能过的洞口,洞口处有一条层层蜿蜒向下的石阶。
牧重山用掌心的火焰照了照,却因石阶尽头太远,无法一窥究竟。
“真是故弄玄虚。”牧重山心觉不悦,但终归还是耐着性子,踏着石阶往下走去。
石阶极长,四处无窗只有冰冷的石壁,让人心觉不安和恐慌。
而石阶尽头,竟是一处犹如枯井底,铺满稻草的囚笼!
那底端墙壁上镶嵌手腕粗的锈迹斑斑的铁链,触目惊心,也不知曾经困过什么东西。
牧重山站在倒数第五层石阶上,没有继续往下走。
因为墙壁铁链旁站着一个人。
应伏心听见声响,转过身来,他清秀的脸庞上杏仁眼眸轻弯,恍惚见当年刚入春华宗不谙世事的小师弟的模样。
他笑着说:“牧师兄,好久不见。”
“是啊。”牧重山平静道,“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窄小逼仄发闷的井底,两人对视着,万千思绪晃过,牧重山先开了口,他问:“这是什么地方?”
“是啊。”应伏心歪了歪头,似乎很苦恼的样子,他踹了一脚身旁的稻草,发笑道,“这是什么地方呢?为什么自诩正义仙门的燕子坞里会有这么奇怪的一个地方呢?怎么回事呢?”
牧重山汗颜:“亏我曾经视你为有些黏人的的、性子温顺的师弟,还觉得你比旁人更值得亲近些,如今才发现你脑子有病,疯得很。”
应伏心笑道:“比不上师兄。”
牧重山点头:“那确实。”
应伏心:“……”
应伏心问:“你都查到了什么?”
牧重山:“倒也没什么,一些你的真面目罢了。”
应伏心冷笑一声。
“应伏心。”牧重山不再称呼他为师弟,“我们来谈谈心,如何?”
“师兄想怎么谈?”应伏心皮笑肉不笑。
牧重山道:“我们一人回答对方一个问题,不许说谎。”
应伏心:“如何保证不说谎。”
“各凭各自心。”牧重山道。
应伏心闻言,疯疯癫癫地仰天长笑,似随时会断气般,片刻后他收了笑声,说:“好啊,那就来谈谈心,师兄你辈分大,我得敬你,就由你先问吧。”
“这是何地?”牧重山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燕子坞囚禁人的地方。”应伏心道,“啊不,用他们的话来说,那不是人,是金,丹,容,器。”
牧重山没理会应伏心的阴阳怪气,他茅塞顿开。
结合之前的种种线索,燕子坞宗主定是曾向云归宗宗主买过人,并将其囚禁在此处,天天喂下烈性禁丹,再等到那名孩子的金丹形成后,燕子坞宗主就挖去其金丹,放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应伏心笑道:“师兄,别发呆啊,该我问了。”
“你问。”牧重山道。
应伏心问:“你是不是已经知晓了云归宗的事?”
牧重山掏出怀里那本写满各个门派名字的账簿丢到应伏心脚边。
应伏心捡起一瞧,先是一愣,吃惊道:“你是如何得到这个的?”
他随手翻了几页,看着账簿上冷冰冰地写着‘人,收六十块赤灵石’字眼,一行又一行,一行还有无数行。
他不再露出惊讶的神情,而是莫名其妙地呵呵笑了出来,神情似喜似怒,他连声问道:“牧师兄啊,你看到这本账簿,作何感想呢?嗯?你告诉我吧,我真的好想知道啊。”
牧重山道:“你问题太多了,再说也该我问了。”
“好好好。”应伏心搓了下笑出泪的眼角,“行,你问。”
牧重山眼眸深沉如无光深海底,语气冰冷,一个字一顿,让应伏心听得清楚:“师尊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应伏心僵在了原地。
他那嘲讽的笑一并僵在了他的脸上。
他看着地上的凌乱腐烂发臭的稻草和手腕粗的铁链,原本勾起的嘴角慢慢压了下去。
他收起笑,木头人般在原地呆愣无言许久,似陷入了曾经和回忆中,而后,他不知想到什么,胸膛微微起伏,呼吸略显急促。
安静许久,终于,应伏心抬起头来,他看向牧重山。
他的眼眸倒映着牧重山掌心跃动的火焰,不知是不是因火光晃眼,他的眼眶竟有些发红。
眸光扑朔,泪光一闪恍如错觉,应伏心闭眼,深吸气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