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余,你还要好久回来?妈妈突然绊倒了,我把她抱起来,她抓住餐桌不松手,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抱到沙发上躺好,喊也喊不应了,怎么办。”电话里传来爱人洪小玉急促的声音。
我很焦急,妈妈已经是九十岁高龄,昨天晚上就不太舒服,本想让拉人力三轮车的三哥拉去医院看看,妈妈说她没事,我就松懈了,想着今天一早还要送货到成都,就想回来后再带妈妈去医院,谁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你让三哥先过去,我这里工人正在下货,也会马上赶回去的。”看着慢悠悠下货的装卸工人,我真想把货车扔在这里,赶快回家去,可家里并不富裕,我再着急也只能等。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我看到爱人手机的号码,心想三哥可能已经去了,接听起来,一句话就让我心头发凉。
“三哥说生意太忙,没空。老余,我现在该怎么办?”爱人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她已经慌乱了。
我必须保持镇定,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也是一片焦急慌乱,三哥怎么会不管妈妈?
“你听我说,妈妈现在只能指望你了,叫120,你到小区门口等着,别因为找不到我们家,耽误了时间。”指望不上我的亲哥哥,也只好拜托妻子,万幸她今天休班,不然这种情况,恐怕等我到家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期间我催了催装卸工人,却只换来几个白眼,没人愿意加快速度,我只能又一次在焦急中等待。
好不容易等到货物下完,我急匆匆去办理了手续,一踩油门,就往家里直奔而去。
超速、闯红灯,我都不管了,扣分罚款我认了,我只求妈妈平安无事。
电话铃声再次响了起来,我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千万别是不好的消息!
带着这份担心,我按下接听键的手指都不由得发抖。
“老余,妈妈的病情严重了,医生说是脑梗,他有话要对你说。”
脑梗!
妈妈最怕的病!
生活不能自理,妈妈总是说:“得什么病也不能得你阿公那种病,生活都不能自理,只剩下拖累你们了。”
多年前阿公得的就是脑梗,妈妈一直照顾,这里面的心酸,她体会得最清楚,为什么这种病也落在了妈妈的头上?
“你的母亲确诊是脑梗,送来的时间太迟了,错过了最佳抢救期,现在有种药物,有三分之一的可能,可以救你妈妈性命,也有三分之二会让你妈妈随时死亡,风险太大,需要直系亲属签字。”
医生的话给了我迎头痛击,只有三分之一!
“医生,不用会怎么样?”我不忍心妈妈冒这么大的险,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完全控制不住心中的害怕。
“不用就是随时死亡。”
什么?随时死亡!
这个险必须冒了,我不能接受失去妈妈,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试试!
“医生,我们用!”我感觉自己赌上了妈妈的性命,头脑里满是生离死别的场景,也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希望,盘旋在我的心底。
“那一定要快,十分钟之内要有直系亲属签字。”
只有十分钟!
可我就算最快速度赶回去,也需要一个小时,此时才后悔,不该因为一趟货运的钱,耽误了妈妈的治疗。
如今能指望的只有三哥了,他就在附近,运气好的话,十分钟能够赶到医院的。
我打了电话给三哥,拨号的时候,几次因为手指颤抖,按错了号码,脊背已经发凉,拨出电话去,我根本猜测不到三哥会说什么。
“三哥,妈妈现在需要用一种风险性极高的药物,需要直系亲属十分钟之内赶到医院,医院里等着签字抢救妈妈,你去趟医院好不好?”本不想这样求三哥,他早晨已经让我失望,可时间不等人,我也只好求三哥了。
“我现在正拉着一个客人,十分钟肯定赶不到医院。”三哥匆匆挂断了电话,不知是怕承担责任,还是真的认为赚钱比妈妈重要。
我已经清楚了,眼下这种情况,只能让爱人替我签字了。
深呼吸几次之后,我努力平复情绪,尽量做到声音不颤抖,才打电话给爱人。
“小玉,只能靠你了,我跟医生说明情况,你替我签字吧!”这也是两难,我不敢去想那三分之二,实在令我感到太恐惧。
爱人把手机递给了医生,我又一次深呼吸,才对医生说:“让我的爱人替我签字,救人要紧,您就通融一下,如果真的出了问题,我们不怪您。”怪只怪无法十分钟之内赶到医院,我深深自责,赚钱哪里有妈妈重要?
“好吧,我们先抢救,你一定要尽快过来,老人的情况不乐观。”
医生总算答应了我的请求,可是不乐观,到底不乐观到了什么程度?我完全不敢猜测,只能继续超速、闯红灯,一路往回赶。
一个小时后,我终于赶到了医院,货车刚刚停好,我连车门都忘记关,直接去了医院里面。
妈妈,等等我,我已经到了,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母子连心,妈妈现在能感受到我的焦急吗?
医院就像是一个迷宫,我根本找不到妈妈在哪里抢救,问了问询处,才得知妈妈在重症监护室。
我跟着医院的指示牌,找到了神经科的重症监护室,走廊上看到爱人不断抹泪,我的心已经乱了,难道妈妈还是发生了意外?那三分之二真的降临在妈妈头上了?
顿时,我感觉双腿发抖,走路都异常艰难,挪到爱人的身边,我已经泪湿眼眶。
“妈妈……”我甚至不敢去问,很怕听到不好的结果。
“还在抢救,今天要不是120到的及时,后果我都不敢想,三哥怎么这样?妈妈当时那么需要他,可他到现在也没来看看。”
这的确令人寒心,妈妈一个人带大我们五个兄弟姐妹,她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那种艰辛,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真正到了妈妈需要我们的时候,大哥住在外地,实在指望不上,二哥又早早离开人世,只有三哥和我在一个城市,两家只相隔两公里,他居然不管妈妈!
“三哥不指望了,妈妈还有我们。”我安慰着爱人洪小玉,心已经凉透。
妈妈,你还有我!
第二章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直到下午四点,妈妈才脱离危险,身上连接着生命监护仪,样子很虚弱。
看着病床上的妈妈,我内心复杂,有庆幸,更多的是自责。
万幸妈妈没有离开我,否则我会愧疚一生。
“婆婆,你用力踢腿。”医生在耐心做检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妈妈不会动了,我该怎么办?转念一想,若真出现那种情况,我伺候妈妈!
妈妈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踢到医生手心,力气也不大。
换了一条腿,情况还要更糟糕一些,妈妈的右腿抬起来都有些困难。
双手抓握也没有什么力气。
我心疼这样的妈妈,她一生好强,现在却躺在了病床。
“目前的情况不乐观,很有可能生活不能自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老人上厕所都是问题。”
上厕所都是问题!
的确,妈妈现在的情况,无法自己走去厕所,我们扶着,她也走不了路。
我想着各种办法,最后也只想到了成人纸尿裤。
做儿子的,妈妈小的时候怎么照顾我,我就怎么照顾她!
从医院超市买来了成人尿垫和成人纸尿裤,我把妈妈抱起来,爱人洪小玉帮妈妈铺好了尿垫和纸尿裤,我才把妈妈放下,听到妈妈很不舒服的嘟囔声,我心如刀绞,怎会让妈妈遭这个罪?她最爱干净了。
同时,我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在这里,还有人抱得动妈妈,如果我去送货,妈妈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只好打电话给老板,告诉他最近我都不去送货了,让他安排别人去。
我要专心给妈妈陪床,照顾她,她养我长大,现在到了妈妈需要我的时候,钱根本比不上妈妈重要!
晚上,我回家吃晚饭的时候,顺便带了很多东西过来,桌子、躺椅、暖壶等等,做足了驻扎妈妈病床前的准备。
三哥在晚上八点到来,我不想理他,妈妈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没来,这会儿跑来做孝子了。
“妈,我给你熬了粥,你喝几口。”
熬粥?
我误会了三哥,他并不是不管,或许他白天实在太忙。
看着妈妈能喝下粥去,我心里踏实了一些,妈妈可以陪我更久的,食欲没有减低,她只是需要精心照顾了。
“兄弟,白天真的……”三哥犹犹豫豫,我理解,他一定也知道白天的做法不对了。
“三哥,没事,谁也想不到,不是吗?”该想到的,妈妈九十岁了,我们都看她平时身体情况很好,就大意了,今天病来如山倒,才让我们这么担忧。
“白天我真的没空,我只能晚上过来。”
原来三哥是这个意思,他只想晚上过来,赚钱在他心里,可能真的比妈妈重要。
我的心一凉,三哥真的指望不上了,这种时刻,我只能靠自己了。
“没事的,三哥,我会一直在这里,你空了就来,忙了就不用来了。”多希望这个时候有人帮我一把,可照顾老人全看自愿,勉强三哥来,他心里不高兴也是没有办法细微照顾妈妈的。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踏实,躺椅不舒服,更多的是惦记妈妈,凌晨的时候,妈妈发出不舒服的哼哼声,我马上来到妈妈床前,生命监护仪的数据正常,摸了摸妈妈的成人纸尿裤,已经是厚厚一层。
“三哥,我们一起给妈妈换成人纸尿裤。”我一个人完成不了这件事情,此时又庆幸三哥没有走。
“这怎么换?我们都是男人。”三哥有些不好意思。
可他怎么就忘了,妈妈也是从小把我们拉扯大的,妈妈都没嫌弃过我们拉尿太脏,我们哪里有权利嫌弃妈妈?
“三哥,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你会嫌弃自己的儿子小的时候拉尿脏吗?妈妈现在需要我们的照顾,只有尽心尽力,才对得起妈妈的养育之恩。”这种事情必须面对,很可能以后我都要面对,劝说三哥的同时,我也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三哥犹豫了一阵,最终红着脸,和我完成了给妈妈换纸尿裤的任务。
妈妈不再难受,可能药物有影响,妈妈很快又睡着了,我再也睡不着了,想着妈妈的以后,我有落泪的冲动,九十岁高龄了,妈妈还要被病魔缠身,妈妈一定也不好受。
第二天,三哥一早,就去拉人力三轮了,说了晚上会过来,我却不敢指望他了,他不是心甘情愿照顾妈妈,来了帮助也不大。
一直没有改嫁的二嫂,今天特意请假来到医院,我看到了帮手一样,没人能体会这种心情,最困难的时候,谁伸出援手,我都会感激在心,二嫂更是特别,二哥去世得早,她独自养大两个孩子,一直以来也很孝顺妈妈。
她的儿女看到了二嫂的不容易,也都特别懂事。
从二嫂这里,我学到了正确给妈妈换纸尿裤的方法,只要把妈妈翻个身,铺好纸尿裤,再把妈妈翻身过来,给她穿好就好,这省了不少力气,关键妈妈不受罪,我感激二嫂。
“兄弟,这件事情,得告诉大哥,不管他来不来,你不告诉他就是不对,要不是小玉给我打了电话,我也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二嫂劝说着我。
我也才意识到,光顾着妈妈的病情了,我都忘了告诉大哥一声,他是有知情权的,我怎么就忘了?
我给大哥打了电话以后,大哥说马上坐火车赶过来,我心里稍有安慰,大哥还是在乎妈妈的,不像三哥那么冷漠。
妈妈,你的辛苦付出,是值得的,七十多岁的大哥,也牵挂着你。
妈妈一定听得到,可我不敢说出来,怕妈妈担心大哥,本身妈妈病中已经很痛苦了,做儿女的不该给她增加心理负担。
大哥到底上了岁数了,坐火车过来,没有直接到医院,反而先去了我家,家里没人,他又不会存电话号码,还是跟物业查了我的电话号码,才拨通我的电话。
“四弟,我在你家小区,你能不能来接我一趟?”
可我走不开,我若走了,只剩下二嫂一个人,有点事情,二嫂就照顾不过来了。
“大哥,你打车来医院,到了再给我打电话,我去楼下接你。”也只能这样了。
大哥挂了电话,我看到妈妈的眼神,带着些愧疚,心里更加自责,该愧疚的人是我,不该是妈妈,她太为我们着想了。